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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面看著天花板,眼淚無聲滑至鬢角,潤濕耳朵,葉鶯告訴自己,昨夜距今尚未超過二十四小時,不能習慣沒有她,是正常的。
會習慣的。
門縫裡鑽進食物的濃郁香氣,像只頭腦簡單的小精靈扇著翅膀快樂地唱歌跳舞,給她加油鼓勁。
身體充滿極致疲憊又放鬆後的無力感,手腳軟綿綿,頭腦睏乏,眼睛也腫得難受,葉鶯起床打開門,滿屋子都是雞湯餛飩的香味。
“醒了啊,去洗漱來吃飯吧。”葉依蘭招呼她。
盥洗室鏡子裡一張臉腫成發麵饅頭,甩甩頭,什麼也不想,葉鶯認真地刷牙洗臉,梳頭,企圖通過這些生活中的瑣事淡化痛苦。
牙膏的品牌,洗手液的味道,擦手布的顏色……隨便注意什麼都行,只要可以不去想她。
“你的餛飩煮好了,煮爛乎的,你不是最喜歡吃爛乎的。”楊慧在客廳喊。
葉鶯張嘴,卻發現嗓子干啞說不出一句話來,她咳嗽兩聲算是回應,挖一點面霜細緻塗均臉蛋,鼻頭和眼尾被刺得有點疼。
坐到沙發上,楊慧端來煮好的餛飩,湯底金黃,面上漂著翠綠蔥花,熱騰騰的一大碗。
“吃飯吧,吃飽就啥事都沒有了。”葉依蘭摸摸她的腦袋,“下午跟媽去公園玩不,散散心。”
葉鶯輕輕搖頭,葉依蘭說行吧,“在家休息,看電視。”
她從沙發邊緣滑下去,蹲到地上,本能摸出手機想給沈薔薇拍照片——看,我早餐吃這個,雞湯餛飩。
聊天界面除了幾個自動彈出被屏蔽提示的群聊和訂閱號消息,其餘一片空白。
手機丟到沙發上,葉鶯埋頭喝了一口湯。
“哎呀,偷摸換手機啦。”楊慧拿起她的手機看,想說點好玩好聽的逗她開心。
“昨天回來路上,不小心摔壞了。”葉鶯說。
餛飩餡好香啊,媽媽和姑姑總也不怕麻煩地剁餡,和餡,說機器打的肉沫沒有靈魂,每次包餛飩都得叮鈴咣當忙上一整天。
上次給沈薔薇帶去的那四十個,全家分著吃過一頓後,沈薔薇說什麼也不給了,她房間裡有個放酒和蘇打水的小冰箱,剩下八個餛飩藏在那裡面,小喇叭不在家的時候才自己偷偷煮著吃。
她以後都吃不著了,馮姨會做的吧,味道會跟媽媽做的一樣嗎?她嘴饞了該怎麼辦呢?
楊慧放下葉鶯的新手機,一直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俏皮話逗樂,這人失戀慘啊,手機都摔爛了。
她的嘴只適合用來吵架罵街,安慰人不行。
“我沒事,不用擔心我。”葉鶯用她那鏽住的破鑼嗓子說。
於是一切照舊,長輩的諒解和包容使葉鶯一下就回到過去沒有沈薔薇的日子。
她並沒有在她生活中留下過多的痕跡,分離無比輕鬆,不似那些同居多年的情侶,不需要搬家,收拾行李,不用重新找房子住,聯繫朋友……
她們的過去被留在手機店裡,照片、表情、文字,花費了多少日夜,凝聚了多少愛意,格式化進度條飛速跑過,多米諾骨牌的坍塌在幾秒內完成。
原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是如此脆弱,曾緊密依偎,濃烈的愛意包裹時,她們從未想過有分離的一天。
從一個地方到另外一個地方,儘管步行已經將撕裂的過程拉得很慢,終究還是走到了終點。
在家待了兩天,葉鶯縮在自己的小床上,沒事可做,也無天可聊,在手機應用商店裡下了一堆遊戲,一個個戳開試玩。
新手機好好用啊,怪不得她那麼喜歡打遊戲,遊戲真好玩,發覺頭昏腦漲,手腳酸軟時,四五個小時已經過去。
媽媽和姑姑還沒回家,拉開窗簾往樓下看,不知在期待些什麼,又失望什麼,她會來嗎?她也許是不敢來,她可能也被嚇到了。
——那麼你希望她來嗎?
葉鶯問自己。
她倒頭睡去,開始瘋狂地思念她,又恨她,恨她的狠心,恨她不來。
所以全都是利用對吧,沈薔薇根本就不愛她。
——我不會原諒你的。
在備忘錄里打下這句話,又一個字一個字刪除,退出界面。
這到底是在懲罰誰啊。
……
周一回到學校,回到集體中,兩節大課上完,儘管情緒依舊低落,被朋友關心,有事可做,葉鶯感覺已經好了很多。
春信一下課就背上書包找姐姐去了,想起兩個星期前還挺不服氣跟她嗆過嘴,說“我也有姐姐”那嘚瑟樣,覺得自己挺傻逼的。
不想吃飯,也不想回宿舍,沿人工湖慢慢地走,找了條沒人的長椅,葉鶯坐下,仰頭對天呵了口白氣。
沒幹透的木椅子有點冰屁股,沒坐多久,葉鶯起身欲走,身邊坐了個人。
她起先沒注意,眼角餘光也沒勻出半分,直到那人開口說話。
“我找了你好久。”
葉鶯轉過頭,沈薔薇雙手攥著包帶小心賠笑臉,她穿一件溫柔的駝色短外套,內搭白毛衣,緞黑長髮披散雙肩,嘴唇淺粉,眼下略帶青黑,未施粉黛的憔悴清麗模樣。
她說:“我上次來,是你帶著我,我沒記路,你們學校又很大,我找不到你的教室和宿舍,想著先碰碰運氣,看能不能遇見你,沒想到我運氣還蠻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