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頁
“你是個好孩子,從小就是,無論發生什麼事媽媽都不會怪你的,累就睡覺吧。”葉依蘭爬上去給她蓋好被子,像小時候那樣摸摸她的腦袋,“睡吧。”
“媽媽,我愛你。”葉鶯用力吸一下鼻子。
“媽也愛你,媽的臭寶。”葉依蘭說。
躺在暖烘烘的被子裡,放鬆伸展疲憊的四肢,望著天花板,即使到了這種時候,葉鶯依舊在想,沈薔薇最黑暗的那段日子是怎麼過的。
她被困在高家,受委屈了,有沒有這樣一個地方可以容她卸下防備,毫無顧忌放肆大哭呢?有沒有人摸摸她的腦袋,對她說先吃飽飯吧,讓她別擔心呢?
——我真的不怪你,卻沒辦法再繼續愛你了。
……
落在她身上的雨,也落在沈薔薇頭頂,被散了滿地的素描紙,沈薔薇一張一張撿回來,盛在塑料盆里。
粗毛線斜挎包是彩虹色的,沈薔薇在枯萎的太陽花田裡找到它。她想起來了。
那還是暑假時候,旱了半個月不見一絲雨,花園裡很多植物受不了熱相繼死去,沈薔薇憂心忡忡,只得早晚勤快些澆水,儘管如此,花園仍勢不可擋陷入前所未有的頹勢。
在某個沒有一絲風的毒辣的正午,沈薔薇守著電視機等待氣象台天氣預報時,葉鶯在院子裡叫她。
她跺腳甩手,滿臉不耐煩走到花園裡時,葉鶯朝天舉起了澆花噴頭。
“人工降雨啦!”葉鶯朝著她喊。
她氣急敗壞,“太熱了,會把花根燒死的!”
葉鶯抬手指:“你看。”
一條彩練當空。
“花明年還會再開的。”她咧嘴笑,把水柱對準沈薔薇,“彩虹落到你身上了!”
葉鶯竟有這樣的巧思,偷偷為她織下了一匹彩虹,可以隨身攜帶的彩虹。
馮姨帶著小喇叭回家,遇見蹲在花園裡淋雨的沈薔薇,不像發生了什麼好事的樣子,馮姨先把小喇叭帶回去,哄著她去洗澡,再去花園,沒找到沈薔薇,在臥房浴室里找到她。
她在洗包,腳邊大盆里盛了一堆廢紙團。
馮姨問:“事情辦好了嗎?”
“辦好了,也辦砸了。”沈薔薇把彩虹包從水裡撈起來,擰乾。
馮姨不懂,“什麼是辦好也辦砸了。”
什麼是辦好也辦砸了?在事情開始之前,沈薔薇已經預料到後果,但兩廂孰輕孰重,一眼便知。
她的失望不止是被利用的失望,還因她心中的天平從未向她傾倒過。
她好乾脆,也好決絕,刪除了她所有的聯繫方式。
“她其實不笨,她早就煩透我了,煩透了我們之間的關係,不喜歡我目標明確的接近,但是又因為責任心不能丟下我,乾脆破釜沉舟,陪著我做完這一切,恨透我,就離開了。”
讓刀扎得再深些,痛到無法忍受,就從夢裡醒來。是葉鶯不畩澕獨傢再愛她的方式。
馮姨更加困惑:“到底是什麼意思。”
沈薔薇輕輕搖頭,“總之,都結束了,讓我一個人待會兒吧。”
撿回的畫小心漂去泥污,細緻展開揉團,用毛巾一點一點洇干水,鋪在房間的書桌和地毯上,很快就被地暖烘乾了,撕碎的也重新拼湊。
幸而鉛跡穩固,如果是水彩,經這一通折騰肯定沒法看。
每一張畫右下角都有落筆時間,沈薔薇按照順序重新制定成冊,紙張變得很脆,手指撫過能感覺到它們的疼痛,像被眼淚浸泡又風乾後的臉。
她坐在地上,畫冊捧在懷裡,一頁頁翻,想像葉鶯畫下它時的樣子。
睡著的她、吃飯的她、發呆的她、蹙眉思索的她,還有使壞的、調皮的、可憐的、喜悅的……
畫裡的人是真實的嗎,沈薔薇找來鏡子,她沒有她畫下的那樣好看,那樣生動。
沒有眼淚,沈薔薇滿心悲涼,像冬季的草原,只有灰色低沉的天和曠野無盡的風,她躺在凍僵的土地上,寒意浸透四肢百骸,將要死去了。
作者有話說:
怎麼可能會be,除非死了,NO,死了也給整活,不信問那誰——
春信:嗯嗯。
第72章
早晨醒來,葉鶯第一反應是不用上課,沒記錯今天應該是周六。
房間很黑,一時找不到方向,不知道是睡在床的哪一頭。下意識伸出手,沒有摸到沈薔薇,手腕抬起,在半空滯了片刻,五指無力垂下,整個手臂跌落回床鋪。
脫離睡眠,每個人或許都會出現短暫的方向感缺失,大概源自遙遠的童年記憶,蟬鳴的午後,木板床上睡得四仰八叉,醒來找不到枕頭、被子和媽媽,那一瞬間的悵然若失。
摸到緊貼牆壁的窗簾布和胡蘿蔔玩偶,她一顆飄忽的心落定,原來是在家裡。
關於分別的記憶尚且恍惚時,心口缺失的那一部分已隱隱疼痛起來,無邊的黑和冷如潮水漫上,身體失重,無依地漂泊。
眼睛逐漸分辨出房間陳設,是她熟悉的倍感安全的小窩,枕邊空蕩冰冷,並沒有一個柔軟馨香的沈薔薇,會鑽進她懷裡撒嬌使壞的沈薔薇……沒有細碎的吻落在腮畔心口,沒有小貓一樣舒服的呼嚕聲。
葉鶯恍然想起,她們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