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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沈薔薇或許就不會出門去跟周淵約會了。
很希望她能快些解決,又希望她別那麼快解決。
現在想,都是瞎操心,她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她從來都是一個人,她只信自己。
她說太過推己及人不是件好事,原來她早就看得透透的,這是一句嚴肅的告誡。
即使到了眼下這種境地,葉鶯還在設身處地為她著想,如果能更簡便,更輕鬆將計劃實施,為什麼不呢?
九年隱忍蟄伏,假若沈薔薇真因為她改變計劃,中途出了什麼岔子,她怎麼承受這一系列事情帶來的後果。
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大學生能幫她做些什麼?除了在悲傷哭泣時提供安慰和懷抱,是有權替她擺平一切阻礙,還是有錢替她買消息、通關係?
沈薔薇做得很好。
草蛇灰線,伏脈千里,沒有一滴白掉的眼淚,沒有一句白說的話,即使是最後這場亂戰,她也竭盡全力保全大家,將自己貶入塵埃一通痛罵,以免周淵產生報復心理。
計劃堪稱完美。
很好,最後還能幫到她,沒有成為她的拖累,葉鶯深感慶幸。
從此兩不相欠了。
雨絲飛沙走石打在臉上,葉鶯雙腿機械擺動,已經記不清初到寶牙半山時的忐忑興奮。
理性看待在這幾個月發生的所有事,她並沒有實際的利益損失,學業不受影響,做家教的錢也在一周前全部結清,回家有溫暖的床鋪和媽媽準備的晚飯。
這種理性是為避免心靈受到重創,傷口持續潰爛,大腦自動開啟的保護機制。
沒有損失,沒有任何損失,感情的創傷可以隨時間修復,沈薔薇的苦日子也終於熬到頭,該替她高興的,可為什麼眼淚還是不停地流。
這雨落得很好,風也很好,深秋傍晚的霏霏冷雨中,不會有人注意到這樣一個狼狽的她。
這樣的壞天氣,這樣的醜陋是理所當然的。
在山腳始發站等到公車,葉鶯抬袖抹去手機屏幕上的水,凍僵的手指用力戳了好幾下才打開乘車二維碼,對準機器,“滴”一聲,她被身後搶座的大媽撞了個趔趄,手一松,手機掉地滑出去好幾米。
撞人的大媽在空蕩的車廂里找到最為稱心的位置坐下,安頓好自己的雨傘和背包,若無其事看向窗外。
葉鶯呆了幾秒才慢吞吞走過去,撿起地上的手機,屏幕布滿深冬湖面炸裂後可怖的冰裂。
這個手機是剛上大學時候姑姑給買的,老提示內存不足,也該換了。
吸吸鼻子,在公車最後一排坐下,淋了一路的雨,車裡熱氣一烘,身上又濕又熱很難受。
手機在地上蹭到的泥隨便在大腿擦擦,葉鶯低頭,手指摳屏幕,界面顯示‘薔薇公主’來電,她盯著看了幾秒,接不了也掛不斷,索性關機。
中途換乘的時候,路邊看見一家手機店,沒怎麼猶豫葉鶯就走進去,舊手機居然還能抵五百塊錢,店員問要不要備份原機數據時,她搖頭拒絕了,媽媽和姑姑的手機號早就背得滾瓜爛熟,重要的東西都在腦子裡,除此外還需要留下什麼呢?沒有什麼是不能失去的。
重新裝了手機卡,新手機貼上保護膜,套上矽膠殼,‘薔薇公主’的來電成了一串陌生的阿拉伯數字。
葉鶯掛斷,阻止此號碼來電後刪除通話記錄。
微信里聊天記錄也全沒了,雪白的一片,聯繫人列表里找到她,選擇刪除的時候葉鶯還是沒忍住哭了,在手機店裡的小沙發上,臉埋進袖子裡,肩膀是兩片掛在樹梢風裡打轉的枯葉。
一屋子店員手足無措地看著她。
“我沒事。”
好久,她站起來,淚眼模糊付款,重新走進雨里去,離家還有六公里,她決定走回去。
到家是晚上八點,小廣場樹葉安靜落一地,雙腿沉重如灌鉛,葉鶯一身水滴滴答答上了樓,一梯一個鞋印子,她從褲兜里摸出鑰匙打開家門,被沒散盡的飯菜香氣撲了一頭一臉,電視裡主持人語速極快地念口播。
拖沓腳步聲起,又滯,葉依蘭“呀”一聲,“怎麼搞成這個樣子!”
她的樣子實在是很糟糕,家門口就被扒個半光,楊慧和葉依蘭聯手合作把她推進了浴室,有什麼話之後再說,浴室門一合攏,葉依蘭把髒衣服拿去洗,楊慧進廚房煮薑湯。
熱水澆淋,葉鶯雙手抱膝坐在地上,終於敢放開嗓痛快嚎哭起來。
葉依蘭在門外站了一會兒,試探敲了兩下門,葉鶯抹一把臉,帶著濃濃的鼻音大聲說“我沒事”,葉依蘭說:“我也不問你多的,你洗完出來,吃飯,再睡一覺,睡醒想不想說隨便你。”
楊慧小聲:“上午說這周去找朋友玩,肯定是找那個小沈,看著不像挨欺負,可能是失戀了。”
葉依蘭勾著她肩膀往廚房走,“別多問了,那雞湯給她熱熱,泡碗飯吃吧。”
洗澡,換上舒服暖和的睡衣,媽媽給吹頭髮,被圍在沙發中間吃完一大碗雞湯泡飯,眼淚止住了,只是上下眼皮有些疼得睜不開。
陶瓷小勺把最後一粒米餵進嘴巴,葉依蘭遞來紙巾,楊慧問:“吃水果嗎?”
葉鶯輕輕搖頭,“我的腿很酸,我很累。”
“那就去睡覺吧,睡一覺就好了。”葉依蘭牽起她的手拉著她進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