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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真正的小燕王與燕太后,已經悄悄回到了國都中。所以她要做的,就是確保兩條消息,能全數送到蕭慎案前。
若是信了最表面那個小燕王已離開的假消息,按著行兵之道的慣例,外城的落天火必然是個幌子,內城才是危險重重;若是廢了大力氣,在真真假假的消息中抓到了被遮掩起來的真消息,便能知小燕王與燕太后仍在國都,他們只能藏身於內城,那內城有危險的可能便會無限降低———沒人會費這樣大一圈氣力,只為殺死自己效忠的主君。
常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既然內城無險,外城有危,那麼,蕭國在兵分兩路時,必然蕭慎入內,蘇衍留外。
一國帝王的性命,要勝過一個將領萬千,這是亘古不變的定律。
剜瑕還在心間權衡猶豫時,潰敗已成定局的燕軍,已經攔不了驍勇善戰的蕭軍多久,他們沿著來時的路回撤,留給她的時間已然無多。
她盯著那身盔甲,定了定神,厲聲道:「動手!」
蕭慎正在以最快的速度儘可能地清空西側門的戰場,忽然間又是地動山搖,只是這一次比上一次更恐怖,也更劇烈。
雲衢內城建築倒塌,殿宇成了廢墟,熊熊大火肆無忌憚地燃燒,爆炸之聲仿佛無窮無盡……這座綿延了數百年的宮闕與許多條性命一起,盡化斷壁殘垣。
第337章 轉瞬訣別
◎只要承諾就是永遠,就一定能兌現。◎
誰也不知道內城究竟埋了多少落天火,只是在它驟然炸開後,宛如蒼天發怒地龍翻身,要將所有活著的人都拖入無間獄中。
蘇衍在回撤的途中,心中忽然生出一種極大的不安———這是多次在生死之間磨練出來的敏銳預感。
他猛地一夾馬身,驍勇的駿馬便竄出去一大截,而下一刻,驟然爆發的氣浪與劈頭蓋臉的磚石將他掀飛,隨著戰馬的嘶鳴慘叫,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嘔出一大口血。
沉重的王制盔甲在對敵時起到了最好的保護,但在這樣的環境下,卻讓重傷未愈的蘇衍傷上加傷———他眼前發黑,耳中嗡鳴,幾乎有一瞬間失去了意識。
沉重的王制盔甲束縛著他,他掙扎了數次,都沒有從地上爬起來。而四周的爆炸仍在繼續,到處都是慘叫,到處都是廢墟,到處都是橫飛的血肉,讓人恍惚間以為這不是人間,而是無邊煉獄,是犯了重罪犯了大錯的人在地獄遭受十八種酷刑的折磨。
蘇衍這一瞬間無比的慶幸,還好……還好今日進入內城的不是陛下,而是他。
還好今日進入內城的……是他啊。
蘇衍用手撐著從地上爬起來,他身上受了不輕的傷,血順著盔甲的縫隙一點點滲出來,他摸索著,慢慢卸下了身上這副盔甲。
一軍主將在戰場上卸甲堪稱自取滅亡,但以眼前混亂的場面與他的身體狀況來看,蘇衍若是不卸下這一身沉重的盔甲,他連站都站不起來。
內城的建築很多,說打的是巷道戰絕不誇張,之前的爆炸炸塌了不少建築,蘇衍在混亂中與大軍分開,如今放眼望去,地形已經面目全非。
蘇衍的額頭好像在剛剛的爆炸中傷了,血流到眼睛裡,有些看不清路,他走了幾步,又咳出一口血。
先前馱著他的駿馬被倒塌的磚石壓住了半邊,血染紅了周邊的地面,它的聲音從哀鳴漸漸趨無,蘇衍走過去後,那匹陪著他南征北戰的駿馬伸出舌頭輕輕舔了舔他的掌心,發出了一聲微弱的「咴」,像是在和他告別一樣。
「長風。」蘇衍將手覆蓋在它的眼睛上,聲音里有一點微不可聞的哽咽,「……安心走吧。」
馬纖長睫毛好像在他的掌心扇了扇,蘇衍掌心有些濕熱———長風落了一滴淚。
然後它溫熱的身體涼下來,呼吸徹底消失。
蘇衍從地上起來,彎腰去夠長風屍骸上的刀,刀剛一入手,卻再次地動山搖———第二輪落天火的爆炸開始了。
只是他這一次比較幸運,好像沒有落天火埋在他附近,只是他周邊面目全非的建築再一次倒塌,幾乎堵不住了他所有可能的去路。
劇烈的震動讓蘇衍倒地,他用刀杵著地面,慢慢地起身,耳邊的嗡鳴聲好像更厲害了,更多的血涌到眼睛裡,刺激得他整個頭都在痛,他已經分不出受傷的到底是他的頭,還是他的眼睛。
忽然,他覺得身後有一陣風。
那不是爆炸後建築倒塌揚起的風,不是血火硝煙燃起的風,也不是天地間自然而然誕生的風,那陣風蘊含著果決的殺機。
蘇衍手中的刀向身後一掠,隨著一聲清脆的鏗響,攔住了一柄悄無聲息偷襲的匕首。
重傷的猛獸不會在對手面前露出虛弱的神態,蘇衍轉身回防,整個人的氣勢瞬間攀升,若不是一身狼狽,幾乎要讓人覺得他無堅不摧。
「你的命很硬,兩輪落天火都沒有殺死你。」
偷襲他的人是個女子,穿著一身勁裝,未曾覆甲,只帶了一雙銅製的護腕,兩把匕首被她緊握在掌中,匕首邊緣閃著詭譎的寒光。
她看清蘇衍的臉,微微愣了愣:「不是蕭慎?」
「你以為站在這裡的是陛下嗎?」
蘇衍沒有因為她直呼蕭國帝王的名諱便動怒,他在拖延時間,調整自己糟糕到極致的狀態,讓他不至於在這樣的環境下,連一搏之力都沒有。<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