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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有怯怯的聲音喊住他,他回過頭去,看到了一個臉頰羞紅的女子,那女子手裡拿著一條赤紅的髮帶,髮帶里似乎摻了銀絲,在花燈的照耀下反射出淺淺的光澤。
她似是羞怯極了,雙手拿著那髮帶向前遞,手卻忍不住微微發抖:「給、給你。」
七國都過花燈節,但各國的花燈節習俗都有不小的差別,蕭國的花燈節,男女之間以褐紅和赤紅髮帶為憑依。若女子對一個男子有好感,則雙手贈他赤紅髮帶,若男子同樣對女子有好感,便回贈她褐紅髮帶,若無好感,就收下髮帶,整理腰間玉佩;反之,若男子對女子有好感,則以雙手贈出褐紅髮帶,女子有好感則回贈赤紅髮帶,若無好感,則以右手撫鬢上簪,以表拒絕。
哪怕再封建、再嚴苛、再看不慣這種大庭廣眾之下互贈信物的老古板,也不會在這一日掃人興致,這也是一年之中,禮教最松的一日。這一日男女互贈信物,並不會被人認為是輕浮浪蕩,不少人甚至以收到赤紅和褐紅髮帶為榮。
被人喊住,蕭慎眉宇間露出一絲不解,只是他戴著面具,沒被人發現。他記得他往年花燈節出來時,也沒人給他送過這些東———
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不是沒有,而是那些給他送髮帶的人,都被蕭煦攔下來了,蕭煦知道他素來厭惡這些毫無意義的東西,平時又勤勉,難得放鬆,所以不想擾了他的興致。
只可惜……
回憶起這些往事時,他身上的氣勢不知不覺就流露出來,落在那個給他送髮帶的女子眼裡,便是眼前這位戴著面具卻仍能看出氣宇軒昂的公子對她心有不滿,已經快要對她發怒了。
眼淚頃刻漫上了她的眼眶,她伸著的手也垂下來,赤紅的髮帶被她緊緊攥在手心,聲音里也有了哭腔:「是我冒昧、冒犯公子了。」
她喊住蕭慎的行為確實浪費了他的時間,蕭慎點點頭:「以後不要這樣冒失。」
隨後便轉過身,毫不留情地走了。
———花燈節上,罕有這種毫不留情的拒絕。
看著他的背影,女子眼眶裡打轉的眼淚終於順著臉頰滑落,和女子結伴出行的小姐妹本來站得遠遠的,如今見著氣氛不對趕緊過來,便見友人的眼淚已經落了一臉。她大吃一驚,趕緊掏出手帕給友人擦眼淚,一邊擦一邊憤憤不平:
「怎會有這樣的男子!這是花燈節,又不是平時!不喜歡接過髮帶後拒絕就是了,又沒人上著趕著!就他這種做派,真該他這輩子娶不到美嬌娘咧!」
被冠上「這輩子娶不到美嬌娘」名號的蕭慎穿過熱鬧的街道,對周圍的暗送的秋波冷酷無情地視而不見,在走過兩條熱鬧的街道後,終於到達了約定的地點。
他和人約在一座寸土寸金的酒樓,與其說是酒樓,倒不如說是略有些身份地位的人才進得來的會客之地,最重要的是,這座酒樓名義上是蕭國一個大商人所開設,但實際的掌控權在蕭慎手裡。
他徑直上了二樓,走到了最裡間,然後扣了扣門。
門裡傳了一道女子的聲音:「請入。」
蕭慎推門進去,便見那待客的茶桌旁端坐著一個女子,脊背挺直,穿著一身素色,一舉一動都是優雅端莊的姿態。
那女子向他行了一個禮:「拜見陛下。」
「你找我來所為何事?」蕭慎並不落座,他開門見山道,「我早已與你說過,長樂王不想見你。」
「念在你這些年跟隨他的情分上,他已經給了你一大筆錢,你找個無人認識你的地方,重新生活便是。」蕭慎的眉不知不覺皺了起來,那股在沙場中拼殺過後的金戈之氣不知不覺流露而出,「做人不要妄想,更不要貪心。」
蕭慎向她的方向丟出一塊令牌:「這是他留給你保命用的,你倒是用的輕易。」
令牌穩穩地落在桌上:「下不為例。」
秋微沒去拿那塊令牌,她只是抬起頭注視著蕭慎,以軍功起身的蕭慎身上的氣勢過於駭人,她的臉有些發白,但她沒有挪開目光,只是平靜地陳述:「我既以這塊令牌邀陛下一敘,便不會反悔。」
蕭慎要處理的事物繁多,他沒有足夠的耐心,也沒有足夠的時間耗在這裡:「你恐怕還沒有意識到這塊令牌的價值。」
一個帝王的承諾,即使加了諸多苛刻的限制,也擁有無法估量的價值。
「我想見長樂王一面,只能尋求陛下的幫助。」
「我說過他不想見你。」蕭慎轉身準備離開,「人心易變,情愛總有消耗完的那天,我想你應該明白這個道理。」
在蕭慎即將跨出門的那一刻,他聽到身後的聲音,依然是平靜的:
「阿煦死了,是嗎?」
蕭慎的腳懸在半空中、收回,他的目光如同鋒利的刀子,一寸寸從秋微身上刮過,那是山雨欲來之前最後的寧靜:「誰告訴你的?」
「沒人告訴我。」秋微好像是要努力扯出一個端莊的笑容,但最後失敗了,所以那雙秋水般的眸子裡盈滿了悲哀和死灰,「是我自己看出來的。」
那個和蕭煦容貌一樣的人一出來,即使行為言語沒有什麼錯漏,但她一眼就知道不是。哪會有人認不出自己幾乎算得上朝夕相處的心上人?
蕭慎擰眉:「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那個假扮蕭煦的白魚衛只要戴上特製的人皮面具,即使是他也會有一瞬的迷惑,蕭慎知道蕭煦為人處事的性格,什麼不能說他心裡自有分寸,他可能會告訴秋微有龍驤衛和白魚衛的存在,但絕不會與秋微說得仔細分明。這個假扮蕭煦的白魚衛偶爾應付探望的來訪者時,也沒露過餡。<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