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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許是忘了,就算是他曾是蕭國的文臣,也是會些武藝的,對付一個久居深宮的女子,還綽綽有餘。
這手制敵的方法……
衛曄的心緒散漫了一瞬,手中的動作停了停,但最後,他拾起了這塊令牌,令牌上凹凸不平的花紋印在他掌心,是個篆體的【衛】字。
算了。他想。
都是過去的舊事了。
「殿下小心!!!」
才剛出密道,眼前便是雪亮的刀光。
長刀以銳不可擋之勢,斬向衛修竹的心口,千鈞一髮之際,一直小心護衛在衛修竹身側的徐伯猛地撲過去,替他抵擋了這致命的一擊。
衛修竹抓住了徐伯的胳膊———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臉上是焦急的神色,喉嚨發出咯咯的怪聲,血從他的心口不斷的湧出……人還未滑落至泥水中,已是瞳孔擴大,生機斷絕。
一擊斃命。
襲擊的人很快倒在心腹的劍下,衛修竹站在雨水中,一瞬間覺得冷入骨髓。
「殿下!殿下———」斬殺了埋伏刺客的心腹死死地拽著他的胳膊,聲音焦急道,「走吧!快走吧!」
他看了一眼衛修竹手中半攙著的、屬於徐伯的屍首:「殿下!不能再耽擱了!」
誰都知道在這樣緊急的時刻連重傷的人都顧不上,更別說是一具屍首。
衛修竹整個人像是被分成了兩半。
一半在發出無聲的、痛苦的悲鳴,另一半冷靜地將徐伯的屍首放在牆邊,那個一貫沉穩的中年人以一種奇怪的形狀軟在牆角,站起身時,他發現這人的發里摻了許多銀絲,以前……是根本沒有的。
「走。」
心中痛苦的怨恨釀成了毒汁,他最後看了一眼,便再也沒有回頭。
離開大皇子府後院這塊荒僻的地方時,又撞上了些許人,幾名心腹一邊護著他一邊與人對戰。
衛修竹肩上中了一劍,那劍並未傷到筋骨,只劃破了皮肉,但血從肩頭沁出來,在雨中被暈染得恐怖而駭人。他踉蹌了一步,揮劍斬下一個襲擊者的頭顱,那頭顱骨碌碌滾到他腳邊。
衛修竹甚少見到這樣血腥的場面,此時卻沒有什麼反胃的感覺,只有一種刻骨的恨。他渾身上下都濕漉漉的,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這是他平生最厭惡的下雨天。
雨水沖刷得人睜不開眼睛,圍著他的人好像變多了,而護衛著他的人卻在一個個死去。
恍惚間,他好像聽到馬蹄聲,有一隊人馬破開雨幕直衝而至,將襲殺他們的人都斬於馬下。為首的人翻身下馬,單膝跪於泥水中:
「臣應召而來,但憑殿下差遣。」
……
雪中送炭,錦上添花。
二者孰難孰易?
這是屬於聰明的賭徒所做出的、瘋狂的選擇。
閃電劃破天空,伴隨著沉悶的雷響。
迎著林立的刀斧,衛曄踏出了房門,他手中執著一塊令牌,長長的絲絛垂下來,在空中輕晃。
之前的觀察已經足夠讓他明白這支軍隊來自於何處———
衛國禁軍,赤翎。
赤翎是衛國最特殊的一支禁軍,因為這是唯一一支除皇帝外,他人可以事急從權調動的軍隊。
「喪鐘九鳴———」衛曄舉起令牌目光,一寸寸看過在場的諸人,「天子已逝!」
「爾等威逼東宮,將我困縛於此!」宛若九天之上雷霆震怒,衛曄厲聲道,「究竟是何居心!」
喪鐘九鳴,為天子逝。
衛曄身為太子,本就是最順理成章、板上釘釘的下一任繼承人。
被他一個個看過去的人都避開視線,不敢與他對視。
「抬起頭來!」衛曄臉上的神色嚴厲,聲音中寒氣逼人,他向前一步,「若有不臣逆反之心,此時便斬去我的頭顱!且去成就這禍亂之事!」
赤翎軍只是接了皇后的命令要將太子困於此處,並不想背上謀逆的這種株連九族的罪名。赤翎軍的將領出列,躬身拱手:
「殿下,我等———」
剛剛的雷霆之怒此時收斂了些,衛曄看著他,話語卻是令人心驚肉跳:「將軍有謀逆之意?」
「我等絕不敢有此念!」赤翎軍的將領絕不想沾上這樣一個可怕的罪名,忙澄清道,「是———」
衛曄打斷了他:「若無謀逆之意,為何不聽令?」
他的背後冒出冷汗:「臣尊皇后娘娘之令……」
「尊皇后之令。」衛曄將手中的令牌遞到他眼前,篆體的【衛】字映入他眼中。
赤翎軍首領聽到一句駭得他渾身發抖的話———
「君有意助顧氏,取衛代之?」
這句話比閃電雷霆還要令人恐懼得多,赤翎軍首領幾乎是頃刻腿軟,他跪在濕冷的地面上,沉沉叩首:「臣指天發誓,絕無此意!」
衛曄很輕地笑了一聲。
赤翎軍首領不敢抬頭。
似乎過去了一刻,又似乎只過去了幾息,時間在煎熬中開始變得模糊。
他終於聽到解脫的宣判———
「赤翎軍聽令———」
鐵甲碰撞的聲音連成一片。
似乎到了這時,所有人才意識到,在衛帝薨逝後,他們面前的這位太子,是即將繼位的新君。
生殺奪予,九五之尊。
雨下得更大了,天色沉沉地覆壓下來,電閃雷鳴。皇宮的各處都是兵戈交接,血混在雨水裡,漫向四面八方。<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