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頁
韓妙或許是想要的,祝凌感覺她抓著自己袖子的手微微用了點力,但隨後,她很快地搖了搖頭。
「真的不想要?」丹闕的身高比韓妙要高,所以祝凌微微彎下腰,直視韓妙躲避的眼睛,「在『阿姐』眼裡,你永遠都是孩子,你不說出來,就永遠沒人知道你想要什麼。」
她的聲音裡帶了一點認真:「一直不說,就會錯過。」
一直不說,就會錯過……
韓妙的目光投向攤子的角落,那個角落裡有一個陶瓷做成的小馬,做這匹小馬的人想來技術不太行,鬃毛上的釉色占據了大半個馬身,顏色斑駁混雜,看起來有點丑,所以一直沒人想要它。但它的形狀……很像記憶中遙遠的過去。
韓妙看著那個方向,還是沒有開口,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孩子了,再也沒有了肆無忌憚的權利。
「老伯,給我來十個圈。」正出神的時候,韓妙忽然聽到身旁的人開口,等她回過神來,便感覺到身旁的人在笑。戴著面具,她其實什麼都看不見,只是從那彎彎的眉眼和那身上灑脫自信的感覺來判斷,她身旁的人是在笑著的。
「看好了———」她聽到身旁低啞的女聲,帶著一點狡黠的神氣。
十個圈同時被散出去,伴隨著此起彼伏的驚呼聲,每一個圈裡都穩穩地套著一樣物品,其中有一個圈裡就有那個醜醜的陶瓷小馬。
那賣套圈的老伯眯著眼,聲音裡帶著笑,語氣半真半假地抱怨:「女俠這麼好的能耐,還來攤上消遣我這老頭子?我這次可是虧大嘍!」
「妹妹不高興,總得哄她開心吧?」祝凌也半真半假地回應,「東西我也不全要,看她喜歡哪個唄!」
「你要是不要的話,那我這十文錢可就全虧了。」四目面具突然湊近,韓妙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鬆開了手,那十個圈裡的東西落入她的視線里。
「想要哪個就去拿。」戴著四目面具的人將手背到身後,不讓她有再次抓上袖子的機會,她的聲音里沒什麼逼迫和催促,帶著一點調笑和無奈,「好歹給個面子?」
被攤子上的人注視著,韓妙不知為何臉上燒了起來,幸好她帶著面具,別人也看不見,這裡的場景,與記憶里的一幕無限重合起來。
韓妙小聲:「我想要陶瓷小馬。」
「自己去拿。」她聽到身旁的人說,「我就在這裡等你。」
韓妙走上前去撿起了那個陶瓷小馬,在彎腰拿起那一刻,她忽然有種極度的不安,她迅速回過頭去,那個帶著四目面具的人依然站在原地等她。
沒有走掉,沒有突然地走掉。
冰涼的陶瓷貼在她的掌心裡,凍得她縮了縮手,但有一點高興從心裡漫上來,漫過她的眉梢眼角。
「……在等我嗎?」
「不等你等誰?」四目面具的人拉過她的手,「走吧,其他地方還沒有逛過呢。」
韓妙聽那帶著笑的聲音:「老伯,其他東西我們不要了!」
老伯眉開眼笑地回應:「那可真是多謝兩位了!」
……
臘八的晚上,韓妙跟著這個她不認識的人穿過大街小巷,套過圈、看過雜耍、炸過竹響……做了許多幼稚的事情,陶瓷的小馬一直被她攥在掌心,從冰涼到溫暖。
臘八晚上最後一場盛大的活動,是放祭祀的河燈。戴著四目面具的人身形靈活的像一尾游魚,早早地便帶她買了燈,占據了河岸邊最好的位置。
連綿的紙燈在河岸邊幾乎連成了一條光帶,照亮了幽靜的水面,韓妙看到自己在水裡的倒影,她仍然帶著面具,只是面具下露出的那雙眼睛是彎著的。
……她今天這麼高興嗎?
和她一起倒映在水面上的,還有她手裡的陶瓷小馬。她曾經也有一個陶瓷小馬,也是在新年套圈得來的,她已經不太記得那個陶瓷小馬具體長什麼樣子了。
她只記得她拿到那個陶瓷小馬後一回頭,一直跟在她身後的阿姐就不見了,來接她的人說阿姐有急事要返回,所以派人陪她繼續玩。
她其實並不稀罕這場新年的盛會,她只是想要和阿姐一起相處,她們相聚的時間越來越少,也越來越短了。
她知道阿姐與尋常女子不同,她要征戰沙場,她要守護邊關,她很忙很忙。她是韓國的將軍,是韓國的將星,她心裡有家國大義,就註定不可能活得輕鬆。
於是她沿著阿姐走時的路急匆匆地返回追趕,她的周圍好熱鬧,所有人都在笑著,所有人都在慶祝著新一年的開始……她越追越急,最後摔了一跤,那個阿姐為她套圈得來的陶瓷小馬也成了一堆碎片。
她當時哭的很厲害,她甚至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那麼傷心。
或許是因為那個陶瓷小馬碎掉了?或許是因為那一跤跌得太慘,跌得太痛?又或許……她已經不太記得清她當年是為什麼哭了。
「可以放燈了。」
回憶和現實不斷交疊,她聽到有人在說話。
一盞盞白色的紙燈被放到河裡,星星點點的白色開始在水面上蔓延,將暗色一點點照亮。
回憶戛然而止。
韓妙將手裡的紙燈放下去,那盞白色的紙燈漂浮著融入到連綿的光帶中,光帶慢慢流向遠方,一點一點地消失在黑暗裡。
———這是滳洛城自發形成的祭祀。<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