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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煦聽到身後有略顯沉重的腳步聲,他回過頭,有人從稀疏的林木間持弓走出,身披星光,如同仙人降世。
「為何要殺我?」蕭煦面上不解地發出疑問,暗地裡卻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去尋找扶嵐的破綻。
「因為天命。」扶嵐的唇蒼白到沒有一絲血色,灰翳蒙上了琥珀色的眼睛,他抬手,拉弓,腕骨伶仃,膚色似要比發色更白,「長樂王殿下,抱歉。」
「錚———」
斷喉箭自扶嵐手中射出,那箭來得又急又快,蕭煦在舌尖上一咬,用疼痛換得半刻清明,他勉力側身讓開,箭劃破了他肩膀。
「錚———」
「錚———」
「錚!」
又是連續的三箭,最後一箭穿過蕭煦心口的紫錦囊,髮絲隨著鋒利的箭釘入他的心臟,血從他心口湧出,漫開肆意蜿蜒的紅,仿佛無窮無盡。
穿心的箭將蕭煦帶倒在地,他仰躺在草地上,手抬了抬,卻最終無力地垂下,那一箭太狠也太致命,他視線里的漫天星辰迅速模糊成光點,蕭煦最後的意識里,只覺得今夜的北斗……格外的亮。
蕭國的朱顏樓里,秋微從夢中驚醒,冷汗涔涔,她剛剛做了一個噩夢,只是現在想不起來夢中的內容。困意已經在驚懼中消失的無影無蹤,她披衣起身,推開了窗戶,窗外繁星滿天,北斗格外亮———
那是指引人歸家的星。
扶嵐垂眸,靜靜看著蕭煦的呼吸停止,他蹲下身,替他合上了眼睛。手掌下的溫度正在漸漸冷卻,扶嵐清楚地知道,他又殺了一個人。
手掌上沾的血紅得刺眼,扶嵐滿臉漠然地擦拭乾淨,他這樣的人,註定是要不得好死的,但如果能重來一次,他依然會這樣做。
他曾經因為不信天命而付出了他至今都無法接受的慘痛代價,所以……他不會再讓新的天命有一絲一毫應驗的可能。
他當年占卜出的預言———
蕭國長樂,羌國明珠,亡楚之禍。
從占卜到這則天命後,他無時無刻不生活在煎熬之中。
如今,蕭煦已死……除了天命的緣故,也算是……父債子償了。
第139章 隱患
◎「離我遠些。」◎
扶嵐久久地站在原地,仿佛一座凝固的玉雕。
無定河支流的河水依舊奔騰著,水花拍打著岸邊的泥土和石頭,裹挾著泥沙流向遠方,只是這一次的泥沙里混入了大量的殷紅,但很快便被流水衝散,融入河中,再無痕跡。
———那是從蕭煦身體裡流出來的血。
星光滿天,流水淙淙,落木蕭蕭,本該是一幅晚秋時的閒適場景,但濃郁的血腥味和滿地的狼藉,卻硬生生破壞了這份美感。
深秋的夜晚是很寒涼的,扶嵐一直站在原地,似乎在這裡生了根。夜風帶走了他的體溫,不知過了多久,他微微晃動一下,右手死死地捂住額頭,握在弓箭上未放開的左手手背上,爆出了猙獰可怖的青筋,整柄弓都發出一種不堪重負的咯吱聲。
「咚———」
伴隨著一聲重物落地的悶響,扶嵐連人帶弓摔倒在地,他的眼睫遲鈍地眨了眨,眼前再次浮現出他所熟悉的、模糊而昏花的色塊———他又進入了接近於半失明的狀態。這種狀態出現的同時,他頭上的疼痛也明顯加劇,仿佛是有人持著一柄錘子,正從他的太陽穴位置開鑿,要將他整個人鑿穿似的。因疼痛而泛起的冷汗頃刻間便濕透了他的衣衫,汗水划過他的眉骨、鼻樑、下頜,然後順著修長的脖頸,隱入層疊的衣衫之中。
疼痛促使著他將唇咬得鮮血淋漓,但他蒙著灰翳的琥珀色眼睛卻一如既往的冷漠。待疼痛過去之後,他用弓支撐著自己,緩慢地從地上爬起來。
拖著略帶沉重的腳步,扶嵐走到了岸邊,他的一切感官都在疼痛之中變得遲鈍,他在河邊站了好幾息,才緩慢地想起自己要做什麼。
「咔———」
岸邊足有膝蓋高的石頭在內力的吞吐之下一分為二,扶嵐按著其中一半的石頭,再次放出內力,石頭裂出了將近一指寬的石片,靠近手掌的地方厚,越往前越薄。
他拎著削好的簡易石刀,找了一個地方,開始用石刀撅起地上的泥土來。好不容易積攢的一點內力早就在削石頭的時候消耗殆盡,他現在就是憑藉著驚人的意志來驅使著孱弱不堪的身體行動。從繁星滿天到晨光初現,扶嵐終於挖好了他想要的坑,他鬆開手,任憑那枚沾滿了他鮮血的石片墜到地上。
蕭煦的屍身早已僵硬冷卻,俊秀的臉上有一種暗淡的、逝去之人特有的灰色。扶嵐握住射入他胸口的那隻斷喉箭,將它從蕭煦的心口帶離———
箭身上穿著一隻沾了血的紫錦囊。
紫錦囊被箭射穿,裡面的東西漏了出來,是一縷黑色的髮絲,因為扶嵐的動作,那縷黑髮有一部分留在了蕭煦的心口,和那些血肉糾纏在一起,再不分開。
他當初射出的那一箭力道極大,拔出也極其耗費氣力,扶嵐拔出箭後,他剛剛穩定了一點的情況又開始加劇,疼痛再次席捲而來。
也許是一刻鐘,也許是半個小時,扶嵐終於從那種痛到骨髓里的狀況中解脫,他一貫穩定的手慢慢著從懷中取出了一個小紙包,小紙包里包著一枚被壓扁的褐色藥丸,扶嵐盯著那枚藥丸看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將它吃了進去。<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