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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賢殿裡的臣子,嚴格來說大部分人都是兩朝的老臣,羌王樂蕪還在世的時候,他們第一次近距離見到太子樂珩和公主樂凝時,他們都是只比膝蓋高一點兒的小豆丁,過門檻都費勁,羌王樂蕪有時在集賢殿辦公,兩個玉雪可愛的小糰子便「翻山越嶺」地來找他,在大殿裡說話的聲音也是奶聲奶氣,這很好地治癒了各位大臣被家中熊孩子氣到亂顫的心肝,所以太子和公主出現後,即使文臣武將再喜歡以德服人,也會在他們面前稍微掩飾一下,後來隨著太子年歲漸長,參與集賢殿辦公的時間越來越多,文臣武將的斯文實在是裝不下去了,才在太子面前暴露了本性。不過公主來得少,所以每次樂凝出現,他們都會立刻休戰,努力維持自己岌岌可危、所剩無幾的形象。
在這樣古里古怪的氣氛中,光五托著個大盒子一路走過來,在集賢殿內眾人幾乎可以將人盯得炸毛的目光里,面不改色地從中間的過道上穿過,然後將手裡的大盒子放到樂珩桌子的角落。
「公主。」在這樣的氛圍里,光五壓低了聲音,「藥我拿來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有那麼一瞬,她覺得太子看她眼神很可怕。
大盒子打開,裡面不是一碗湯藥,而是一個燉好湯藥的藥煲,藥煲旁放著一個乾淨的大海碗。
祝凌捏著隔熱的棉巾取出了那個藥煲,用細紗布綁住了出藥口,又將大海碗放在桌上,她的手一傾斜,褐色的藥汁便傾倒在海碗裡,一點點沿著白瓷的釉面攀爬,越升越高。
祝凌倒藥的全程都是笑眯眯的,小肥啾在意識空間裡看得膽戰心驚。
說什麼樂珩記仇,凌凌不是和他半斤八兩嗎?!
中藥特有的苦澀味道在殿內散開,讓人一聞就知道,這藥非常不好喝。
祝凌倒了滿滿一海碗推到樂珩面前:「阿兄。」
樂珩看了她一眼,他的指尖搭在那海碗的邊緣,遲遲沒有動作。
祝凌看著他的遲疑,先前那一點想捉弄人的想法也散了,她嘆了一口氣:「因為這藥太苦,第一次熬稀薄點,接受起來總快些。」
———雖然稀薄點的後果就是這滿滿一大碗。
「下次我給你做些和這藥不衝突的蜜餞。」
樂珩盯著那藥,他臉上的笑容微微有點垮,和祝凌之前身上寫滿了「我想鹹魚」的氣息一樣,樂珩如今渾身上下都寫著「拒絕」的意思。
兩個人坐在上首,陷入了微妙的僵持。
底下那些激烈的討論聲又漸漸消了下去,變成了眉來眼去。這麼多年下來,集賢殿裡的臣子們已經養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這太醫院誰開的藥啊?聞起來好苦]
[到時候私下找光衛打聽一下,下次病了一定不找他]
……
足足僵持好一會兒,藥在寒風中一點點變涼,在祝凌忍不住要開口提醒時,樂珩終於動了,他將那碗藥端起來湊到唇邊一飲而盡,放下碗的時候,他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了。
一貫智多近妖、聰慧非凡的太子殿下,被這藥苦得失去了表情。
祝凌不讓他喝水,也不讓他喝茶,樂珩就這樣坐在原地,唇抿著,安安靜靜的模樣,看起來相當委屈———以至於明明沒做什麼壞事的祝凌莫名其妙覺得心虛。
祝.十分想鹹魚.凌:「……」
她默默地打開了樂珩給她的摺子,決定暫時做一個勤勞的社畜。
問就是平時躺太久了,準備稍微活動一下。
她低下頭的時候,沒看到集賢殿內其他臣子的眼神交流———
[看吧,太子殿下還是這一招]
[這麼多年了,百試百靈]
正午的鐘聲敲響。
祝凌從堆滿摺子的桌上抬起頭來,恍恍惚惚發現已經十二點了。她先看了看自己右上方堆成小山的摺子,又看了看左手邊剩下的兩三本……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奏摺這種東西,祝凌之前確實是不太看得懂,不過看了幾本後,她也摸出了點規律。再加上她一露出為難神色,樂珩就會給她點出問題,所以不過半個時辰,祝凌就能上手了,並且隨著時間的推移處理得越來越快,也越來越熟練。一個上午的高強度工作下來,她身體倒是不累,就是覺得心累。畢竟從韓國之後她就一直在當鹹魚,猛一下開始社畜,還真的不習慣。
反正只剩幾本了,祝凌順手將這剩下的幾本在眼前攤開,看完好正好收工。
倒數第三本的摺子和她之前批的不少摺子一樣,開頭便是繁花錦簇、辭藻堆砌的溢美之詞,簡而言之,都是廢話。她一目十行地將這些廢話都掃過去,又翻過了一頁,然後發現這個摺子見了底———這就是一個給上官問好順便說明郡內無事的日常奏摺。
祝凌:「……」
即使不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摺子,她心中還是忍不住泛起了無語,在她看來,這種內容純粹就是在浪費人力物力,祝凌又將摺子翻到開頭,用硃筆在那個郡守的名字上畫了個圈,順手丟到了桌子下的筐中,丟到框中的都是需要後續複查的。
她又順手拖過了倒數第二本,這一本是青州郡的摺子,比起上一本滿篇的花里胡哨,這本的意思相當直白,翻譯過來就是———好冷啊!凍死啦!太子殿下救命呀!
她合上這本摺子,走到太倉令的面前,將摺子放到他的案几上,太倉令頭都不抬,熟練且麻木:<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