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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凌拿出最靠近籠門的那一隻,它的羽毛還沒有干透,摸起來有些潮濕。
祝凌把它放在手心裡,又把手伸出窗外,許是昨晚下過一場暴雨的緣故,今日的天空碧藍如水洗,兩旁綠樹如蔭,微風裡有花香,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
燕子在她手心裡不安地撲騰著翅膀,最終振翅飛向了廣闊的天地。
從這一隻燕子飛出去後,籠子裡的其他燕子仿佛受到了鼓動,展翅離開了這個精緻華美的囚籠。
「公主就這樣把它們放了?」
「陛下。」祝凌收回手,「它們不敢出去,不是不嚮往自由,而是怕踏出牢籠的那一刻,就再也沒有了選擇的機會。」
動物對危機的感知是很敏銳的,越是危險,越不會隨意試探。
謹小慎微,才能在這危險的世道上活下去。
……
馬車從官路靠近城門時,祝凌通過車窗看到了一列長長的車隊,為首的馬車素雅精緻,車沿上掛著摻了金線編織而成的流蘇,在陽光的照耀下,低調中帶著奢侈。
風吹過雲錦織成的窗簾,窗簾上下翻飛間,隱約能看到車廂里端坐著一個清瘦的人影。
兩輛馬車擦肩而過,守門的士卒根本都沒有檢查,便為蕭帝的車架放了行。
祝凌感慨:「衛太子也來了。」
雲錦的窗簾上,正是一隻展翅欲飛的金烏。
「一前一後,衛太子和大皇子倒是配合得好。」蕭慎說,「公主啊,這次你可躲不過去了。」
「我沒想過躲。」祝凌滿目認真,「我從不受制於人。」
蕭慎目光從她腰間的玉佩上一觸即離:
「是麼。」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不再說話了。
傍晚,蕭國王宮已是掌了燈。宮女侍從在宮殿裡來回穿行,玉盤珍饈不斷地被送往帝舒殿。
訓練有素的宮娥魚貫而入,安靜、高效且沉默。
這是一場接待別國來使的宴會,比她上次所經歷的規格更高。
祝凌坐在大殿右側,恍惚間覺得是昨日重現,只不過這一次被集火的倒霉對象,換成了衛國太子和大皇子。
一聲宣唱打破了寂靜:
「衛國太子到———」
祝凌的目光轉向聲源處。
有人踏著夕陽的餘暉進入了殿內,峨冠博帶,意態風流。
步伐不緊不慢,舉手投足儘是風姿。
待他落座後,祝凌抬眼,細細地打量他。
他剛進來時逆著光,不太看得清容貌,如今能看清了,祝凌只覺得,這衛國太子與建模的形象不太相似。
瘦,極瘦,仿佛整個人只剩下一把骨架子,但這種近乎病態的瘦削感無損他的氣度,他端坐在那裡,就像一塊內蘊光華的寶石,誰也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衛國大皇子到———」
大殿門口的喧唱聲再度響起。
衛修竹來了。
他這次穿得比在普照寺里正式得多,依舊是湘色的衣衫,其上繡著鵷雛的紋樣,大袖層層疊疊覆壓,腰上掛著價值不菲的美玉,氣度凜然,昨日有些輕浮的神態,如今竟是尋不見半絲了。
不知是誰安排的座位,衛修竹和衛太子的位置靠得極近,在不知情的人眼裡,還以為這勢同水火的兩兄弟關係多好似的。
衛修竹落座的時候,面色有一瞬的僵硬和不自然。
祝凌看見蕭煦眯了眯桃花眼,似乎有些愉悅。
祝凌心下瞭然,安排座位給兩人添堵的人,八成就是他了。
在所有人都到齊之後,蕭慎也現身了。
大殿裡樂師開始奏樂,伶人翩翩起舞,觥籌交錯間,讓人生出一種和樂融融的錯覺來。
「前幾年陛下登基,因著身體緣故未能前來,我一直心懷遺憾。」衛太子的聲音同他的容貌一樣溫和,不疾不徐,雖有些氣力不足,卻無損清雅,「如今我衛國欲與蕭國結盟約,開商路,守望相助,互通有無。」
「結盟約,開商路?」蕭慎道,「貴國想開哪種商路?」
商路分兩種。
一是國與國之間進行物資交換,百姓皆不沾手,護送往來都為兩國軍隊。
二是兩國商人之間互相買賣貨物,根據兩國特色進行貿易往來。
「國之路與民之路自是都要開的。」衛太子回復,「鹽、糖、兵器,甚至是良種,都可以商量。」
這句話頗有些石破天驚的味道,驚得宴會中坐著的文武重臣都忍不住頻頻交換眼色。
蕭慎心下微驚,面上依舊不動聲色:
「此言當真?」
衛太子唇邊帶笑,聲音清淺:
「自然。父皇已准許我便宜行事。」
祝凌越聽越覺得不對勁。
蕭國與衛國並非比鄰而居,若是開國之商路,則需兩國軍隊護送至邊境,但軍隊叩邊,輕則嚴陣以待,重則兵戎相見,委實不是一個好主意。
若是開民之商路,兩國邊境必然人流如織,三流九教齊聚邊城,巡防壓力驟增,只怕刺探軍情的探子防不勝防,平白給邊關添了危險。
除非……
他們兩國所開的商路,中間設一個中轉站。
電光石火間,祝凌想起羌國的地理位置———位於蕭國與衛國之間。
若將羌國設為兩國交易的中轉站,問題不說迎刃而解,至少也免了大半。<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