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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祝凌喝了一口,樂珩搖了搖自己手中的小瓷罐,傳來叮噹的碰撞聲:「還要加點糖嗎?」
「不用了。」祝凌捧著杯子咕嘟地喝了半杯,然後想起了什麼似的盯著他,「今天午時的藥喝了嗎?」
樂珩拿著小糖罐的手微微一僵,他的聲音仍舊平和而溫柔:「出來得有點急,沒顧得上。」
祝凌:「……?」
她懷疑這是樂珩拖延喝藥的藉口。
「藥給我。」祝凌殘忍無情且直白,「我會醫,我來熬。」
樂珩:「……」
在祝凌的堅持下,樂珩還是按時喝下了苦得要命的一海碗藥。
喝完後,樂珩面無表情地坐在她對面,眼裡隱隱有點控訴,這是他很少有的、真實的情緒外露。
祝凌嘆了一口氣。
她從腰側取下一個荷包,手指勾著荷包上的繩子彎腰向前,懸在樂珩眼前,臉上帶著笑:「給。」
「答應你的,不影響藥效的蜜餞。」
這蜜餞嚴格來說還沒做好,味道不夠甜,但想著今天是樂珩的生辰,祝凌便去寢居里取了出來———總不能讓他生辰這天也這麼不高興。
荷包在眼前晃晃悠悠的,讓樂珩失神了一瞬。他取下那個在他眼前晃蕩的荷包,拉開抽繩,一顆顆蜜餞被油紙細細裹好,滿滿的一包。
樂珩拿出一顆剝開投入口中,甜味兒不夠重,壓制苦味壓製得極慢,但卻是種綿長的甜。
「看你的表情應該不算太失敗。」祝凌坐回去,手撐在腮邊,「今天是生辰,應該高興一點。」
馬車載著他們出了銀闕,往郊外的方向走,且越走越偏,一直走到傍晚,才到了目的地———
一座長滿了野草樹木的山谷。
樂珩帶著她下了馬車,沿著一條小道往山谷里走,馬車停在他們身後,沒有人跟上來。
小道的盡頭,是一片湖泊,或者說,是一條穿過山谷的河流形成的一個湖泊。湖泊的湖面上,用木頭架起了一座簡陋的浮台,走到浮台上時,能聽到腳下游魚擺尾游過的聲音。
樂珩在浮台上盤腿坐下來,祝凌也坐在了他旁邊,只是她選擇了浮台的邊緣,於是雙腿懸空在空中,慢慢地晃蕩著。
這時夕陽下山,於是她和樂珩一起目睹了一場盛大的日落。夕陽的餘暉一點點沉入地平線中,只留下慢慢黯淡的雲彩。
他們來的時候帶了兩盞燈籠,在天黑下去之後,便點亮了,燈籠的光照亮了浮台。
「不問我為什麼要把你帶來這裡嗎?」
「今天是你的生辰啊……」祝凌用手撐在身後,回過頭看了他一眼,「我答應了的。」
樂珩看著她。
他其實很難說清自己現在心裡是什麼感受,他一直在被縱容,哪怕是他的一些行為和舉止偶有冒犯,也在被縱容。
「十六年前的今天,我和凝凝誕生在這世間。」樂珩說,「我出生於驚蟄的黃昏,凝凝出生於第二日的清晨。」
一個生於金烏西墜最後的餘暉,一個生於破曉之時的第一縷曙光。
他們在這世間相互羈絆著長大,十多年的相伴,最後迎來了猝不及防又直白殘忍的告別。
「或許這時候說有點遲了,但———」祝凌看著他,她眼裡映出樂珩的身影,映出那盞燈籠,映出金烏西墜後升上天空的明月。
如果是祝福,那什麼時候到來都不晚。
她說:「生辰快樂,哥哥。」
第229章 借刀殺人
◎遠在楚國的池月,收到了一封神神秘秘、沒有署名的信。◎
月光化成粼粼的碎影,隨著汩汩的河水一直流向遠方,天地間除了月色,便只有兩盞燈籠的微光。
生辰快樂的祝福,便也融進了這般月色里。
「我已經很久沒有來過這裡了。」透過薄薄的娟紗,燈籠的光柔和了樂珩的側臉,「夏日的時候,山谷里有滿山遍野的照夜清。凝凝喜歡這裡,我也很喜歡。」
如今只是二月,還未到照夜清出現的季節,山谷中只有樹木野草,在夜色顯得沉悶而猙獰。
他們兄妹都很喜歡照夜清,有詩寫它「雨打燈難滅,風吹色更明。若飛天上去,定作月邊星。」
———那是種光彩爛漫、足以讓人心折的綺麗。
「有點可惜……」他嘆了一口氣,「今年的照夜清,我應該見不到了。」
照夜清最早七月生於湖泊邊樹木中,樂珩的身體,撐不到那個時候。
或許是月色太過溫柔,於是將白日的防備和冷漠都卸下,樂珩問:「上次的問題,你想好答案了嗎?」
……上次的問題?
祝凌微微愣了一瞬,但很快,她搖了搖頭:「我不想。」
「為什麼呢?」
「羌國很好。」祝凌說,「但負擔一國百姓的生息,非我所願。」
———她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並不會因為所見所聞而隨意改變。
「果然啊……」
聽到這個答案,樂珩竟不覺得失望,反倒有種果然如此的預感,他很清楚,那熟悉的容顏下的,是一個與凝凝相似卻又不同的靈魂。
祝凌坐在浮台的最邊緣,波光粼粼的水面在她腳下蕩漾,生出溫柔靜謐的錯覺,聽著這一聲嘆息,她說:
「如果你對這個回答有異議,有很多種方法能讓我變更答案。」<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