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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厚著臉皮睜眼說瞎話:「我商洛民風淳樸,百姓安居樂業,是個難得的好地方!」
能半個晚上就逮三個懸賞令上犯人的狠人,看起來又這般奉公守法,要是能長期呆在他的轄下———
懸賞令上的那些能叫犯人嗎?
那只能叫他未來的政績!
未來讓其他人嫉妒得眼珠子發紅的政績!
「多謝縣令大人美意。」祝凌被他慈祥的目光看的快要起雞皮疙瘩了,「我還會在此地盤桓數日,若還有撞到我手裡的,我必不姑息!」
「好好好!」滳洛縣令將桌上已經準備好的銀錢向前一推,「這是閣下應得的,請清點一下。」
桌上托盤裡放的不是輕飄飄的銀票,而是一錠錠的銀子,看起來便有種強烈的視覺衝擊效果———這也是滳洛縣令的心機。
常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在這樣直觀的金錢刺激下,即使她並不久留,只短暫的呆上一陣,這陣子想出去抓犯人的心怕是又多了不少。
誰能拒絕簡單又易得的金錢呢?
祝凌並不揭穿,在確定好賞金數目無誤後,她禮貌地與滳洛縣令告別,踏出了縣衙的大門。
【接下里還去抓人嗎?】
「不去了,剩下的人暫時都不在地圖的加載範圍里。」祝凌眯著眼睛,丹闕的容貌呈現出灑脫的笑來,「既然找霍元樂借的銀子已經掙回來了,那剩下的時間,不如去逛逛滳洛城特有的年會?」
代表祭祀的歸節與辭舊迎新的新年交織在一起,竟然格外和諧。
找不到,哪裡都找不到。
剛剛那道黑衣的影子,仿佛只是她的一個幻覺。
韓妙在人群穿梭著,只覺得一種莫名的孤獨漫上心間。
她還在執著什麼呢?
六年前的冬日,那躺在棺木里的人,是她親手確認過的。永遠會笑著看她、會擋在她身前、會鼓勵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的人,早已與世長辭,屍骸都已經化作了黃土塵埃。
是韓國的上將軍又怎樣?
死後哀榮到極致又如何?
人已經不在了,一切都戛然而止。
除了滳洛城與長垣關,記得她的人越來越少,上將軍韓婭逐漸成了說書人口中的故事,成了掩蓋在史書歲月中的隻言片語,即使被人提起,也只是一句惋惜的話語———「的確是個將星,只可惜生為女子,又英年早逝」。她的傳奇才剛剛開始,她的人生才初露鋒芒,就終結在了長垣關那年的冬日。
韓妙抬頭看著那街道上、樹梢上、小攤上———風吹過大大小小掛著的白燈籠,像是歸來的魂魄與人間短暫交集。
她在連綿的白色里,看到了一抹黑。
祝凌在一個小攤上撿起一張面具在手裡把玩,這個面具是用楊柳木雕的,雕工雖粗糙且只簡單上了色,卻有種古樸粗獷的意味。
「女郎買一個吧。」小攤前守著的攤主有一張被風霜縱橫後的臉,辛勞鐫刻在了層層的皺紋中,他眯著眼睛,同樣粗糙的手拿著攤子上的一個面具,笑裡帶著幾分討好的意味,「一個只要三十文哩!」
祝凌顛了顛手裡的面具,這張面具是鎮懾面具,雕得有些猙獰和野性。
【這個不好看……】系統小圓球糾結道,【還不如右上角那個丑得有特色呢!】
「那個是四目面具,歸屬於儺神面具,主驅鬼除疫。」祝凌道,「這麼一說……倒是挺應景。」
她放下了手裡的鎮懾面具,轉而拿起四目面具扣到臉上:「老伯,我就要這張面具了。」
付完錢後,祝凌還沒走幾步,忽然感覺有人扣住了她的手腕。扣住她手腕的人用力很大,好像怕稍微一放鬆,她就會溜走一樣。
祝凌回過頭,正在這時,滳洛城到了臘八最後的節點,隨著刺耳又清晰的鼓聲,從遙遠的巷道開始,火光如長龍一樣蔓延,由火把組成的長龍經過一盞又一盞的白色燈籠,照亮了滳洛城每一個角落,隨著這條火焰長龍的,還有古老蒼涼的禱歌聲———
「……魂兮歸來!反故居些。」
「天地四方,多賊奸些———」
扣住她手腕的人像是被這歌聲感染,抑制不住地發起抖來,隔著隱隱綽綽的帷帽薄紗,祝凌隱約看到一個女子秀美的輪廓。
歌聲仍在繼續:「像設君室,靜閒安些———」
那莫名其妙抓住她的人忽然一把掀開帷帽的薄紗,露出其下一雙通紅的眼睛。
「你是……阿姐嗎?」
她的聲音在蒼涼的歌聲里幾乎微不可聞:「……你是阿姐嗎?」
她執著地問。
她抬起手,仍然帶著顫抖的手指落在祝凌面具上。火把的光投射在她們身上,切出分明的光影。
那歌聲越發近了,是蒼涼哀泣後隱隱的豁達:
「酎飲盡歡,樂先故些!」
「魂兮歸來!反故居些!」
「啪嗒———」
在最後的歌聲里,四目面具被摘下,火光彤彤,照出一張穠艷的臉。
第176章 祭祀
◎「一直不說,就會錯過。」◎
「酎飲盡歡,樂先故些———」
在禱歌聲里,韓妙眼前漸漸起了水霧,水霧中的火光像光怪陸離、聯通生死夢境,讓她在這裡見到了想見的人。她伸出手碰到了木製的面具,四目的鬼面具猙獰,但戴著面具的人卻溫柔地任她動作,一如多年之前場景再現。她的手扣上了面具的邊緣,木頭的質感是那樣真實而清晰。<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