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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亭———」
宋蘭亭思緒一片混亂,被後面用輕功的曾烈追了上了,曾烈拉住他的手,只覺得這一刻宋蘭亭的手冷得像塊冰,凍得人發寒。
「你冷靜一點!」曾烈掰開他的手,宋蘭亭修剪整齊的指甲已經陷入到了肉里,留下了青紫的印記,剛剛的案幾四分五裂,他的手側也破了皮,白皙的手看起來好不悽慘,「萬一這是引你上鉤的假消息呢!」
宋蘭亭只覺嗓子乾澀得厲害,他輕聲問:「你覺得……這像假消息嗎?」
他這些年謀劃的事情,曾烈也參與了不少,漓郡郡守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們都心知肚明,對於一個一點小事都要當成大事對待的人,在這種事情上不可能會說謊,而且漓郡的加急信寄過來,只需一天半,但這封加急信卻足足飛了兩天,恐怕是漓郡郡守確認了又確認,才敢發出的。
「霧夜河水流有多湍急……你又不是不知道,冬日就算是練武的人掉進去都凶多吉少……」宋蘭亭的聲音有些啞,「他才十七……他才十七啊……」
未弱冠的少年郎,有多少還在長輩的庇護下過著富足安逸的生活?又有多少會像他一樣直面生死危機?
曾烈聽到宋蘭亭的聲音在顫抖,這是他罕有的、失態的時刻:「也許……是我這個做老師太過苛責。」
太過苛責?
曾烈愣了一下,即使是在這樣的情景下,他的心裡也有一瞬忍不住生起了疑惑———
從收下烏子虛開始,烏子虛那能折騰的本性就顯露了出來,哪次蘭亭不是一邊眉頭緊鎖一邊認真給他收尾?從小麥磨坊案到燕國秋獮,從作坊折騰到王室爭位,再到昌黎瘟疫……次次出事蘭亭都是和他說一定要好好收拾徒弟,結果呢———雷聲大雨點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烏子虛膽子越來越大,他覺得一定程度上還是有蘭亭嬌慣的原因在內吧!換成別人的徒弟這麼能惹事,早就被當老師的收拾得服服帖帖了!
只是……曾烈嘆了一口氣:「現在說這些也沒用,總歸是要先把人找回來。」
「你說的對,要先把人找回來。」宋蘭亭的失態也沒有太久,怒火和擔憂被他一點點克制下去,他垂下眼睫,身上一瞬間顯示出一種異乎常人的冷靜來,只有手上的傷痕昭示著方才那激盪的情緒,「我會調動熹微去霧夜河河岸細細搜尋,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最近怕是還有的忙。」曾烈內心的擔憂並不比宋蘭亭少,但他內心深處並不相信烏子虛那個滑頭的小子會死,他拍了拍宋蘭亭的肩,聲音裡帶了點淡淡的殺意,「瘟疫才剛定,有人就迫不及待要動手,無非就是覺得自己的位置,已經穩如泰山了。」
在鼠疫成功解決的消息傳出後,書院裡的氣氛眼見著一天比一天好轉,無論是先生還是學子,人人臉上都帶著笑容,年味的氣氛也逐漸充足起來,但這一切,都在初九那天截然而止。沒人知道那一天發生了什麼,但從那一天開始,書院裡的先生們都開始行色匆匆,神出鬼沒。
到底是出什麼事了?
阿英一貫心細如髮,她敏銳地意識到了氣氛驟變之後,有某種令人不安的存在。
「老師———」十一那天,阿英終於逮住了已經消失兩天多的鄭靜姝,她小小的一隻,緊緊地攥著鄭靜姝的袖子,仰頭問,「是書院出什麼事了嗎?」
「沒出什麼事。」鄭靜姝彎下腰來,溫柔地捏了捏阿英的臉蛋,「不要多想。」
阿英微微睜大了眼睛,已經被養出嬰兒肥的臉看起來更加純稚可愛:「真的沒發生什麼事嗎?」
她的手指點在鄭靜姝眉上,然後沿著她的眉形滑動,軟軟道:「可是老師,你一直在不自覺地皺眉,你看起來好像……很不開心。」
鄭靜姝愣了一瞬。
她盡力放平面上的表情,聲音也更加柔和:「阿英知道的,老師前段時間家中出了事,一直到如今還沒完全處理完,所以有些累。」
她對於學生一貫是細心而又溫柔的,對阿英更是耐心好得翻倍:「讓你擔心了,是老師不對。」
鄭氏在幾月前出了變動,鄭靜姝為了協助齊倚弦,幾乎忙得腳不沾地,這事阿英也是知道的。一個大家族的變動,需要處理的事情漫長又繁瑣,鄭靜姝的說法並沒有什麼漏洞,但阿英就是直覺不對,就像王晏如那場隱晦的試探一樣,她覺得有問題,所以迅速做出了反擊。
阿英撲到鄭靜姝懷裡,將腦袋靠在她腰上:「家族重要,可老師也要顧著身體。」
不對,太不對了。
因為從小在乞丐堆里摸滾打爬的緣故,阿英對人的情緒特別敏感。和鄭靜姝這半年的朝夕相處,讓她不知不覺記住了許多有關鄭靜姝的小細節。
鄭靜姝因為性格的原因,很少說謊,但她說謊的時候,會不自覺地盯著和她交談的人的眼睛,以此來增加話語的說服力。阿英剛成為鄭靜姝弟子時,很喜歡吃她做的荷花酥,因為她是第一個除了哥哥外對她這麼好的人。
小孩子總是有貪嘴的天性,她有一次因為吃多了積食腹痛,之後就被嚴格限制了吃荷花酥的數量,每次她可憐巴巴地看著鄭靜姝,說還想再吃時,鄭靜姝就會盯著她的眼睛,十分認真的告訴她沒有了,但她憑藉自己的聰明才智,經常能從灶台角落裡找到隱藏的荷花酥,後來……後來鄭靜姝就發現了,她每次做糕點後,多餘的荷花酥都會被送給其他的先生和學子,力求不讓她再有機可乘,但也就是從那之後,鄭靜姝說「沒有了」時,便不再直直地盯著她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