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頁
未進城門時沒發作,這時候倒是怒起來了,想必是城裡的景象戳到他的眼睛了。引路的人心裡暗暗叫苦,這位年紀輕輕的代巡使,怕是眼裡揉不得沙子的。
「讓你去你就去!」祝凌騎在馬上,烏黑的馬鞭更襯得她手指修長,她將馬鞭對準引路人的方向,「挨一鞭的滋味,我猜也不好受。」
怎麼一言不合還要打人呢?!
他們昌黎郡地處偏僻,往來雖有紈絝子弟,但少見權貴,像這種一言不合直接揮鞭子的,雖說也有,但這位可是頂著陛下的名頭行事,竟也敢如此囂張狂悖?
「啪———」
在他僵持思索的這幾秒鐘,一鞭子已經毫不留情地抽到了他的手臂上,隔著厚厚的冬裝,他也能感覺到火辣辣的刺痛,這毫不留情的一鞭子恐怕將他的胳膊給抽腫了,他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本官使喚不動你了是嗎?」祝凌冷笑著又是一鞭,這次引路的人倒是眼疾手快地躲過了,冷汗頃刻間濕透了他的脊背:「小人這就去稟告郡守,還請代巡使大人稍等片刻!」
看著引路人幾乎連滾帶爬跑走的背影,祝凌臉上的冷笑慢慢淡去。
「大、大人———」李簫聲縮了縮脖子,想了想還是小心翼翼地湊過來,「您這樣折劉郡守的面子,怕是不太好吧?」
在太醫院裡坐了多年的冷板凳,李簫聲可喜可賀地稍微獲得了一點點情商。他們這位使君是個勤勉又待人寬和的性子,只要能完成他布置下去的任務,些許冒犯他並不在意,相處起來也不算難,怎麼進了御城之後,就像是炸了毛的刺蝟似的?
「我就是要折他的面子,你看這御城像個什麼樣子!」祝凌翻身下馬,馬鞭仍舊被她握在手裡,文弱之中帶了幾分不好惹的樣子,「你們都去好好休息休息,明日我便將你們派到各縣。」
她在那處屋舍的正堂里坐下來,馬鞭被她隨手擱到桌上:「我倒要看看,這劉蘅要如何做!」
「真是英雄出少年。」聽完引路人戰戰兢兢的回話後,劉蘅不僅不生氣,反而還端起桌上的茶盞慢悠悠地喝了一口,「這疾惡如仇的性子,倒真讓人佩服。」
初入官場的愣頭青往往都是一腔熱血,四處闖禍,最後不是吃個大虧,就是師長在身後跟著收拾爛攤子。
這位代巡使烏子虛是新燕王眼前的紅人,又是司徒宋蘭亭唯一的弟子,才華橫溢,容貌極佳,雖說是寒門出身,但想必也沒受過什麼大的挫折。還沒被宋司徒收為徒弟的時候,就敢在爭魁比試上氣得曾經的五皇子吐血敗落,如今對上他這個對瘟疫知情不報的郡守,這般作態想來也正常。據他收到的一些傳聞說,這位代巡使是因為不願自己的老師深入險境,才主動請纓。若傳言有幾分真實,烏子虛對他這個態度,就更說得通了。
「你去回代巡使,就說我已備好了昌黎郡所有縣的染病名冊,只是數量多,分類細,不好輕易挪動,免得有所混亂或遺失。」劉蘅不急不緩道,「昌黎郡百姓遭瘟疫之事,我也是日夜難安,如今聽聞代巡使至,我已免冠徒跣侯於堂中,還請代巡使以昌黎郡百姓為念,勿因我一人之失怪罪百姓。」
他慢慢地說完後,又問跪在他面前的引路人:「都記清楚了嗎?」
引路人朝他磕了一個頭,道:「屬下記清楚了。」
「嗯。」劉蘅輕輕地放下茶盞,「去吧。」
在引路人離開後,劉蘅起身摘下了自己的官帽,又脫掉自己的靴子,赤腳踩上了冰涼的地面,寒氣順著他的腳底一直傳到他的指尖。劉蘅像感覺不到似的,靜靜地坐在桌邊,敲了三下桌面。
房樑上依稀傳來些許動靜,劉蘅頭也不抬:「按第二個計劃去做。」
祝凌跟著去而復返的引路人跨進了郡守府的大門,她身後跟著十個御醫,人人面色凝重,仿佛要去的不是什麼郡守府,而是殺人不見血的龍潭虎穴。
出乎祝凌意料的是,郡守府里沒有什麼奇花異草,也沒有什麼假山奇石,除了占地面積不小外,所有的東西都只是尋常。郡守府里伺候的人也少,一路行來,他們幾乎沒遇到幾個婢女小廝,只能聽到他們的腳步聲在迴響。一行人沉默而又安靜地行到中門,引路人停下,朝他們行禮後就離開了。
這種安靜又略帶詭異的氛圍,讓人不由得心底發毛。
「使君……」李簫聲作為十名御醫中和祝凌最相熟的人,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地問,「我們真的要去啊?」
其他九名御醫雖然沒說話,但也悄悄豎起了耳朵。
「為什麼不去?」祝凌反問,「昌黎郡守不是已經說他準備好了染病名冊嗎?」
「說是這麼說———但官場……」李簫聲恨不得將自己的擔心灌到眼前這位使君的腦袋裡,「都是些老狐狸,話三分真七分假的。」
言外之意就是,使君你不要太過相信這位昌黎郡守了!能做出將瘟疫這種大事瞞下不報這般久的人,怎麼都不可能簡單的!
「我是陛下親封的代巡使,燕國上下皆知,瘟疫的事情早就瞞不住了,他還敢對我做些什麼?」祝凌拍了拍李簫聲的肩,提步往中門裡走,「你與其想這個,不如想想之後怎麼救治百姓。」
李簫聲:「……」
李簫聲心裡苦,但他不敢說。
<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