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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起這些事的時候語氣淡淡的,像是在說旁人的事,這些污糟又悲哀的往事磨平了他的少年意氣,將他的骨頭一寸寸打碎重組,力圖去掉他所有的稜角。
「主母一直在擔心我和大哥相爭。」他記得那時蕭謹言看著天空中高懸的月輪,語氣平淡,「那本就不是屬於我的,我沒想和他爭。」
邊塞夜晚風的很冷,蕭謹行攤開自己的手,那手上有厚繭有傷痕,皮膚龜裂粗糙,一點都不像一雙養尊處優的手:「我想要的,我會自己掙。」
「自己掙來的才踏實啊。」那時蘇衍還不明白蕭謹行口中的「很大的家業」究竟大到一種什麼樣的離譜地步,他坐在城牆邊懸著雙腿,嘴裡叼著根草莖,笑道,「我不和你一樣嗎?」
但和蕭謹行不同的是,蘇衍是在全家人的寵溺中長大的,之所以跑到東嶺關來,純粹就是因為一開始那場熱血翻湧的將軍夢。
「要是有一天七國之間能不打仗就好了。」蘇衍也仰頭望那輪明月,「死了好多好多人啊……」
除了蕭燕的國別外,那些死去的人也有著相同的身份,他們是兒子的父親,妹妹的哥哥,妻子的丈夫,一個家庭的頂樑柱。
戰爭帶來的只有家破人亡,血流漂櫓,與數不清的痛苦。
風將他們倆的輕聲交談吹散,吹到那血跡乾涸的戰場上,月光照亮這片大地,也照亮那亘古不變的離合悲歡。
湯底已經徹底沸騰,香味伴隨著咕嚕咕嚕的聲音瀰漫,白氣升騰,漸漸模糊了人的眉眼。
蘇衍從回憶里抽出身來後,面前就多了一個醬碟,醬的表面飄著一層紅色的油,撒著蔥花和芝麻,看起來就十分美味的樣子。
「所以故事裡的蕭謹行就是陛下吧?」闕臨安端了一碟羊肉放到蘇衍面前,「原來你和陛下是這麼認識的啊!」
蘇衍只選擇性地講了一部分回憶,那些不能說給別人聽的東西他都三言兩語模糊了過去,闕臨安的問題並非不能回答,於是他點了點頭:「謹行是陛下的字。」
蕭帝蕭慎,字謹行。
所有人都知道蕭國威名赫赫的玄甲騎兵首領蘇衍是在東嶺關與蕭帝蕭慎相識,兩人作為同袍並肩作戰,才一點一滴結下了深厚情誼,以至於蕭慎登基血洗國都鈞天與世家時,蘇氏才在血雨腥風中得以全身而退。
關於這事,流言也是紛紛擾擾,有人說是曾在軍中隱姓埋名的蕭慎慧眼識珠,一眼便相中了蘇衍這塊璞玉;有人說蘇衍從軍是蘇氏的早有預謀,為了那從龍之功;有人說蕭慎早就知道了蘇衍的身份才精心設計,讓蘇氏在他身上全力下注;也有人說蘇衍年紀輕輕就慣會藏拙,這才悄無聲息的選中了最有利益的道路……
這些流言與猜測有的空穴來風,有的有理有據,但十幾年前的真相,並沒有那麼多複雜的想法與所謂的利益交換。
只不過是白天的訓練,夜晚的巡邏,偶有的閒談,再加上一次次生死之中的性命相托。少年情誼沒有那麼多得失與考量,它真摯而熱烈,在時光中醞釀,不比那陳年老酒遜色多少。
這紅塵滾滾,一人知己,快慰平生。
第314章 又至歲節(上)
◎治粟內吏這個官職,幹起來真的會折壽的!!◎
天氣越發寒冷,冬雪飄然而至,轉眼間,又近歲節。
巳時初,羌國的文武百官從議事的大殿裡魚貫而出,各色的官袍混合在一起,如同彩色的虹。
郎中令趙千帆冬日的官袍里仍舊罩著一身輕便的軟甲,走動間隱約有金屬的鏗鏘聲,他一邊向外走一邊碎碎念:
「今年是陛下登基後的第一個歲節,按慣例百姓會到宮門外盛冰花,派人鏟了浪費百姓的心意,不鏟又怕弱唧唧的文臣經過時滑倒……」
「咳咳———」奉常彭律正踱著慢悠悠的步子跟在他身後,見他話里的內容越來越過分,忍不住咳起來提示他。
滿臉愁容的趙千帆回過頭來望了他一眼,又將腦袋轉過去,繼續碎碎念:「一點風都能咳成這樣,看來這冰花是不得不鏟啊,真是愁死我了……」
奉常彭律:「……」
他暗地裡磨了磨牙,覺得前面那個虎背熊腰的身影十分欠揍。
衛尉吳正德聽到了趙千帆那自以為是碎碎念,實際不小的音量後,特意繞了幾步來到他身邊,使勁拍了拍他的肩膀,頗有「英雄所見略同」之意。
「可不是嘛,新帝登基元年百姓在宮外盛冰花本就是羌國傳統,我尋思著不能因為他們而讓陛下元年的祝賀有損。」吳正德轉著腦袋在周圍看了一圈,那三三兩兩散開的人群中文臣的身影明顯瘦弱一些,吳正德的眼睛滴溜溜一轉,提出了一個自認為絕妙的主意,「反正離歲節封筆也沒幾日了,讓他們自己穿厚點,摔了也不痛!萬一實在倒霉……」
「嘿嘿———」他不懷好意地笑了幾聲,「那封筆後就在家裡躺著靜養唄,等啟新開始估計也養得差不多了,正好繼續上朝,半點不耽誤陛下吩咐的事兒。」
真.安排得明明白白.JPG
「你這個主意好!」
趙千帆一拍手,以為絕妙。
於是一個掌管宮內禁軍,一個掌管宮外禁軍的兩個首領湊一起越說越來勁,說到興起處,吳正德甚至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個大油紙包,一層層剝開,足足剝了六層,才露出了裡面一個撒滿芝麻的烤餅,因為在袖子裡放了太久,硬挺的烤餅已經因為水汽變軟,但香味還是在寒風中瀰漫開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