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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虛說的是。」鄭致遠看了眼被鄭清漪禍害過的野菜,「這樣折騰下去,確實撐不到第七天,那便多謝你了!」
他笑道:「總算沒人來給我添亂了。」
鄭清漪不服氣地看了他一眼。但她突然想到了什麼,轉過頭對祝凌道:「多謝你願意分我們野菜,但她挖的,我一根都不吃。」
她說完後抿了抿唇,看了一眼不遠處牽馬站著沒有過來的燕輕歌,默默地轉開了視線。
祝凌注意到了她們之間的眉眼官司:
「冒昧地問一句,鄭小姐很討厭公主的臉嗎?」
鄭清漪每次看燕輕歌,目光都會在她臉上略微停頓一會兒,隨後眼神會變得更加厭惡。
「我不討厭她的臉,我討厭她這個人。」鄭清漪說,「自大、驕縱、沒良心……」
———聽起來是很難與燕輕歌聯繫起來的詞。
「清漪。」鄭致遠阻止了鄭清漪沒說完的話,他平時總是嘻嘻哈哈,看起來不怎麼著調的樣子,唯獨今天從看見燕輕歌起,就格外反常,「別說了。」
「我怎麼自大驕縱沒良心了?」從鄭清漪看她時,燕輕歌就過來了,正好聽到她的最後一句話。
「你還好意思問我?」鄭清漪提高了聲音,「當年死的人怎麼不是你!」
燕輕歌垂眸:「十年前你只有四歲,你懂什麼?」
「我懂什麼?」鄭清漪看起來憤怒極了,「當年如果不是你吵著要出去玩,我姐姐根本就不會死!」
「當年應該死在刺客手裡的是你!」
鄭清漪十年前的記憶其實已經模糊得差不多了,但她總記得一個片段———
一個比她高不了多少的女孩子把她圈在懷裡給她梳頭髮,在她的小揪揪上給她紮上兩串可愛的金鈴,然後把她放到鏡子前,笑道:
「看,我們清漪多可愛!」
燕國有一個傳統,女孩子的女性長輩給孩子梳頭時紮上金鈴,可以消災避厄。
鄭夫人也喜歡給鄭清漪梳帶金鈴樣式的髮型,但也不可能一年到頭天天讓她帶鈴鐺。所以在鄭清漪沒有梳帶金鈴的髮型時,她就會被她姐姐拎到房間裡,按在梳妝檯前,把頭髮拆了,然後帶上鈴鐺。
「姐姐。」當時還小的鄭清漪奶呼呼的臉上儘是無奈,「我已經四歲啦!天天都戴同樣的鈴鐺,我都看膩啦!」
「誰說是一樣的?」她姐姐不服氣,打開梳妝匣,一個一個指給她看,「這個是平安吉祥的意思,這個刻了去病消災的經文,這個代表了心靈手巧……」
她姐姐一槌定音:「完全不一樣!」
因為鄭清漪是鄭家最小的孩子,生來時身體並不算康健,所有人都對她的健康問題憂心忡忡,她的姐姐雖然只她大三歲,但年少聰慧,又愛操心,管束她比她娘親都管束得厲害。
「反正你的理由最多。」年幼的鄭清漪摸了摸自己頭上的鈴鐺,心裡美滋滋的,但還是嘴硬道,「在我眼裡,它們都長一個樣子!」
「好好好,一個樣!」
那時候的鄭清漪多快樂啊,不知道什麼叫憂愁,更不知道什麼叫分離。
她每天最操心的問題,不過是今天吃什麼,今天要去哪裡玩,哥哥有沒有給她帶小玩意兒,姐姐會給她扎什麼樣的金鈴鐺。
她從不認為那個會給她扎頭髮,會哄著她吃藥,會天天為她操心的姐姐,某一天再也看不到人影。
最開始沒有姐姐的那段時間,她整夜整夜的睡不著,就會將裝滿了金鈴鐺的匣子放在枕頭邊。
十年了,金鈴鐺依舊光潔如初,可那個會給她在頭髮上扎鈴鐺的人,再也不在了。
第81章 鈴鐺
◎我不喜歡月亮,也不喜歡鈴鐺。◎
鄭清漪抬頭看燕輕歌,出事之後不久,她又發了一場高燒,斷斷續續病了好幾月,那場病好像帶走了她不少記憶,讓所有的情感都落了層蒙蒙的灰。
也許是因為她年紀小,她是鄭家最早從傷痛中走出來的人,在其他人還會莫名其妙紅了眼眶的時候,她一如既往地吃飯吃菜,洗漱睡覺,只是換了一個人黏,嘴裡常喊著的「姐姐」變成了「二哥」。
她好像只是難過了一場,然後便盡數忘了,除了枕邊多了一隻木匣。
過幾年她隨母親赴宴,宴會之中,她遇到過隱晦的打量與拐彎抹角的詢問,也遇到過直白的同情和暗地裡的幸災樂禍。她的娘親有時眼中還會泄露出些許難過,但她不過五六歲,卻能做到神態自若。
她好像很快就長大了,也變成了別人家的孩子。
她聽到有人私下說:「年紀小就是好啊,再難過的事情也不會記多久。」
「是啊,小孩子忘性大,嫡姐死了,這感情不就淡了嗎?」
剛開始說話的那個人語氣里充滿了羨慕:「她現在是鄭氏嫡枝唯一的女孩子了吧?命可真好!」
和她搭話的人似乎是推搡了一下剛剛說話的人,嬉笑道:「你要是覺得她命好,你也投胎成她呀!」
……
鄭清漪記得那時陪在她身邊的是二哥,他氣得幾乎要衝出去和那些人理論,卻被她拉住了。
十幾歲的少年郎力氣不小,如果不是時刻注意著她,根本就不會因為衣袖上那一點微弱的阻力停住腳步。
「二哥,別去了。」她說。<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