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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元樂?」
許聽到聲音,他的目光微動,終於投射過來。
「……將軍?」他喃喃道,但很快,他便搖著頭否定,「不是將軍……不是將軍……」
「……你是誰啊……」他問。
他似乎不是為了得到一個答案,只是下意識的問出了這樣一個問題,也並不關心能得到什麼回答。窗外的月光投射到地面上,他伸出手去想要抓到那縷月光,但最終只是徒勞。
他又看到了手腕上陳舊褪色的紅繩,於是他收回手,像往常一樣細細摩挲著,仿佛在愛撫一件價值連城的珍寶。
這樣的畫面,莫名安靜地讓人不敢打擾。
祝凌乾脆盤腿坐到了地上。沒有參與這場比賽前,剛開始玩這個遊戲時,她並沒有過多關注韓國的內容,因為她的登錄地點是在衛國,她在衛國行商,每天要面對的事情特別多,也沒空去關注其他,只是後來隱隱聽說韓國的上將軍死了,玩家們沖爆了飛博,對於韓婭的死群情激憤,耿耿於懷。
韓國的人物,她了解得不深入,但也隱隱聽過與韓婭有關的事跡,韓婭是個好將軍,只是太過可惜。她生來好像只是為了印證著亂世里的無法抗拒的遺憾,她好像只是為了那段痛苦的歲月而生,在那段歲月過後,她便要永遠地消失不見。
她已經深埋在了黃土之下,但與她有關的人和事,與她有關的愛和恨,好像從來沒有在這世間消失過,依然濃烈而真摯,依然悲傷而痛苦。
韓婭……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祝凌這樣想著,便也這樣問了出來:「你在思念上將軍嗎?」
霍元樂沒有回答她,只是眉心那一刃刻痕更明顯了,鬢邊有了風霜。
霍元樂也許醉了,也許沒醉,他能清楚地聽到那個名為丹闕的女子的問題,但他不想作答,他只覺得疲憊,從身體深處湧上來的疲憊幾乎要吞沒他。
……想嗎?
他垂眸看著手腕上陳舊褪色的紅繩,心裡其實比誰都清楚,他想的,他一直想的。
只是……那又有什麼用呢?
生死之間的那道天塹,是如此冷漠又無情。
他還沒來得及長大,沒來得及成為將軍與世俗之間的那道屏障,沒來得及為將軍擋下明槍暗箭,沒來得及……他原以為一切都來得及,沒想到……來不及,終究是來不及。
就像那包沒送出去的山楂糕,就像那陰差陽錯沒見到的最後一面,這世間的變數太多,變化太快,原來什麼都來不及。
「我想的……我如何不想呢?」許是來到了這個將軍生前呆的最多的地方,他短暫地允許自己自我放縱,「可我再想,又能如何呢?」
這世間欠將軍的公道,他能一點點討回來,可死去的人,卻永遠不能復生。
他的神情里悵惘太多,遺憾堆積在眉宇間,漸漸釀成了恨。
祝凌說:「你喜歡她。」
———這或許是不需要明言的事。
「……我不能喜歡。」霍元樂垂下眼睫,「不能喜歡……」
「我的愛慕之於她……不過污穢……」
初十的傍晚,金烏隱沒,月華滿地,三日的歸節,落幕在了此刻。
芷蘭提著收拾好的包袱,敲響了祝凌的門:「丹闕姐姐,你收拾好了嗎?」
「收拾好了。」祝凌打開門,「是要走了嗎?」
她經過深思熟慮,還是決定和芷蘭他們一併返回韓國的都城。
「是啊……」芷蘭的眉目間帶著些許傷感,「要回去了。」
她不喜歡韓國的國都九重,那個地方太多紙醉金迷,太多腐朽,帶著一種令人厭惡的條框束縛,所有人好像都在爭權逐利,為了金錢、為了權勢、為了美色、為了虛榮……像是欲望的合集披上了人皮,內里全是令人作嘔的氣息。
可她不得不回去。
「走吧。」祝凌跨出了房門,往前走了幾步到了樓梯口。樓梯之下,霍元樂靜靜立在那裡,祝凌從樓梯上拾級而下時和他擦肩而過,誰都沒有提起兩日前那個晚上,也沒有提起那場醉酒之後的對話,兩人不約而同地將它忘記了。
幾個人沉默地上了車,在夜色之中,九皋揚起馬鞭:「駕———」
馬蹄聲聲,車輪滾滾,載著他們離開了這座邊關的小城。
「咕咕———咕———」
信鴿拍打著翅膀,落到了應天書院的鴿舍里,雪白的鴿子悠然地梳理著羽毛。
「又有什麼新消息來了?」管理鴿舍的人一把抓住這隻剛飛到的鴿子,從它的腳上取下了一個小竹筒。他先是檢查了一番那個小竹筒,確認竹筒口的火漆封沒有被人動過後,才將竹筒舉起來,竹筒的底部刻著四個細如蚊蠅的小字「漓郡加急」。
「真是怪得很。」收信的人皺起了眉,「昌黎郡那邊鼠疫解決後都不再用加急信,怎麼漓郡還用上了?」
他嘴裡嘀嘀咕咕的,手上的動作倒是不慢,拿著那隻竹筒便送出去了,不消一盞茶,這隻小竹筒便落到了宋蘭亭的案頭上。
「漓郡那邊的加急信?」小竹筒送到的時候,宋蘭亭正在窗邊練字,今日不知怎的,他無論如何都靜不下心來,拿到竹筒後,他蹙著眉,清雅如畫的臉上露出一絲不解,「我記得漓郡那邊……似乎沒有鼠疫,也沒有天災人禍。」<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