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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凌沒有回答他,她沿著主街道向前走,在路邊的攤子前,祝凌伸出手在桌面上抹了一下,一層薄灰沾在她的指尖———這裡至少好幾天沒有出現過人了。
祝凌又經過幾個小攤,攤子後的小屋從窗戶看進去空洞洞的,陰冷的寒風呼嘯而過,平添了幾分詭譎。
她就這樣一路沉默著走到縣衙,縣衙和街道的主路一樣空無一人。祝凌讓已經腿軟到幾乎站立不住的車夫在縣衙門口略作休息,自己則向縣衙深處走去———縣衙里沒有任何打鬥的痕跡,但處處都顯示出一種倉促來。
祝凌走到縣衙慣常存放戶籍檔案的屋舍,剛一開門,便聽到裡面窸窣的聲音戛然而止,滿屋空蕩蕩的書架,戶籍檔案全都被搬走了,在書架的角落,有幾隻老鼠因為她開門的動作四散而逃。
迄今為止,祝凌沒遇到一個活人。
撫寧縣總人口三萬有餘,除去染病四千眾,死亡近兩千外……另外的兩萬多人,又在何處?
第159章 生死之前
◎「活著的人,託付使君。」◎
「喔喔喔———」
雞鳴聲叫了好幾遍。
一間屋舍里,帳幔後的人終於掙扎著從昏睡中醒來,剛睜開眼睛,止不住的痛便讓咳嗽聲都疼得變了調。
待疼痛稍緩後,躺在床上的人艱難地依靠在床頭,向外喊:「牧淮!牧淮———」
門外霎時有了些響動,立刻便有人推門進來:「范大人,牧大人今天天不亮就出去了。」
「是不是昌黎郡那邊第二批藥材送來了?」倚靠在床頭的人因為激動而提高了聲音,但仍舊比不上正常說話的音量,「我幾日前便向郡守呈了文書,劉大人回復我說因為郡中各地生疫,所以藥材的調動要慢一些———」
心中的喜悅蓋過了胸腔中致死的疼痛,他問:「是不是藥材來了!」
隔著一層帷幔,與他說話的人臉上的悲戚幾乎要抑制不住,幾次張口都因為哽咽而失聲。
即使已經病入膏肓,倚靠在床頭的人也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到底出什麼事了?」
「沒出事……沒出事———」被他詢問的人斷然否認,「第二批藥材確實來了,因為、因為我們在南屏鄉……牧大人怕他們找不到路,所以去迎接他們了……」
「是嗎?」
為了不被看出不對,帳幔外的人努力用輕快的語調回復他:「是來了,第二批藥材已經來了!范大人您好好養病,都會好的,所有人都會好的……」
「來了就好……來了就好……」范元鐸的臉上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笑,疼痛再次蓋過了他的神經,讓他的語調趨於無力,「這樣……我也放心了……」
待他的聲音完全消失後,守在外面的人才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在關上門後,眼淚從他的眼眶裡滾滾而落。
什麼第二批藥材,什麼牧大人前去迎接———騙人的……全是騙人的……昌黎郡那邊根本就沒有半點要給予他們援助的意思,牧大人今早是孤注一擲地去昌黎郡了,兩萬多人,總不可能生生熬死在這裡吧!
回復的人在門外死死地咬住唇,疾步向外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大夫已經說了,范大人……就在這兩日了……
祝凌翻遍了整個縣衙,終於在縣衙公堂的驚堂木下找到了一封壓著的信。
信上說因為瘟疫最早是從撫寧縣主街道那邊爆發的,來勢洶洶無法控制,所以撫寧縣令范元鐸與撫寧守軍將領牧淮在經過決斷後,果斷將撫寧縣中染病死去的百姓的屍體集中焚燒,然後將百姓中染病之人全數集中到南屏鄉,與染病百姓接觸過的集中到濰鄉,剩下的百姓則分布到除這兩鄉以外的地方。撫寧縣城因為死去人數太多,范元鐸覺得不安全,所以將城中百姓也盡數撤離了。如果有人進入撫寧縣,尋范元鐸可入南屏鄉,尋牧淮可至濰鄉。
【呼……】意識空間裡的小白雲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總算知道這兩萬多人的下落了……】
之前整個縣城裡空蕩蕩的,它還以為鬧鬼了呢!
「不對勁。」祝凌看著那封信,眉頭越皺越深,「撫寧縣這麼大的動作,為什麼昌黎郡那邊一點記錄都沒有?」
整縣的暫遷並不是件小事,就算撫寧縣令范元鐸能在幾日之內組織百姓完成這場高難度的暫遷,他也不可能將這件事瞞下來不上報,要麼就是劉蘅扣押銷毀了這條消息,要麼就是還有她不知道的隱情。
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南屏鄉她都必須去一趟。
祝凌將信重新壓回到驚堂木下,方便下一個來訪者查看,然後轉身出了縣衙公堂,還未到大門口邊,便聽到載她來的車夫和人交談的聲音。
撫寧縣既已全縣撤離,怎麼還會有人在這裡?
祝凌一邊思索一邊走到大門口,門口和車夫交談的人牽著一匹馬,全身包裹在軟甲之中,頭上戴著兜鍪,只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面。
那嚇得戰戰兢兢的車夫見她來了,宛如見到了救星,忙不迭道:「使君!」
這一聲稱呼也吸引了那全身覆甲之人的注意,他將目光轉過來:「閣下可是代巡使?」
幾縣因為瘟疫的緣故都被控制起來了,消息相對閉塞,剛剛和車夫的交談太過短暫,車夫還抱著一定的戒心,就算有稱呼打底,覆甲之人一時也不敢肯定她的身份。<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