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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晏如手裡把玩著一塊小巧的令牌,臉上仍舊掛著屬於世家子標準笑容,但眼裡卻沒什麼笑意。
上衛求援,王氏拒旨。
她作為嫡長子,不,嫡長女,就這樣成了最後一道拖延時間的障眼法———沒人會想相信,一族會將日後要承宗的嫡長子單獨留下,來面對可能會發生後果。
夜晚的風很冷,王晏如攏了攏肩上的氅衣,忽然聽到身後有急促的腳步聲。
早在一個時辰前,她就遣散了所有留守的王氏僕從,怎麼可能還會有人來?
「可算讓我找到你了!」她身後傳來一聲帶著氣怒的嬌喝,「所有人都走了,你還在這裡幹什麼?」
王晏如回過頭去,嘆道:「夫子何必回來?」
「臭小子還不走,等會打起來可就走不了了!」王雅芙一把拉住王晏如的手臂,「我這一路走到觀松院來,路上一個人都沒有,只有你傻乎乎地坐這兒!」
「我不走。」王晏如拂掉王雅芙拉她的手臂,「多謝夫子好意。」
「你在應天書院的那段時間就倔得厲害,怎麼出了書院之後更倔了?」王雅芙氣得柳眉倒豎,她今日為了方便行動,沒有再穿那些刺繡繁複的衣衫,而是穿得簡便利落,此時一發怒,倒有些俠女氣質,「他們把你忘了,到時候好好說說就是了,現在可不是擰著的時候!」
「夫子,我走不了。」王晏眼裡終於漾起些許真實的笑意,「你該明白的。」
「我不明白。」王雅芙嘆了一口氣,「因為你身體不好,就要被放棄嗎?」
王雅芙眼裡有不解,她知道王氏宗族中有些不好的東西,有些見不得人的彎彎繞繞……但就算王晏如只是一個普通族人,也不應該理所當然地被犧牲。
她雖然是王氏旁枝出身,但父母在族中頗有才幹,也一直被保護的很好。王晏如幼時,她也為她打抱不平過,兩人之間的關係,一直比其他人要親近得多。
王晏如看她的神情,忽然道:「夫子,我有時候很羨慕你。」
「羨慕我?」王雅芙一時之間沒有弄懂王晏如跳躍的腦迴路,「我有什麼好羨慕的?」
「沒什麼。」王晏如將那枚代表上衛求援的令牌隨手拋到廊外的泥土裡,「只是隨便說說罷了。」
第145章 昏君誅
◎「君主無道,亦可殺之。」◎
黑夜中,王雅芙看到王晏如向廊外丟了什麼,但她也沒太在意,只是一個勁地催促:「讓你留守宅邸,肯定是家主腦子不清醒的時候下的決定,長輩們要是知道了,非得把他罵個狗血淋頭!」
王晏如除了身體一年壞過一年外,堪稱一個優秀的繼承人,即使性子有些孤傲,有些不喜與人接觸的怪癖,但那都不算什麼。誰家錦衣玉食養出來的宗子,沒點自己的性格了?
今年春日宴,王氏家主帶著王雲霽出席,根本沒與宗族長輩通氣,而是玩了一手先斬後奏,王晏如中途退場,不僅沒引來長輩苛責,反而還受到了不少關心和安慰。
「雲霽是嫡次子,無論怎麼說都越不過你。」王雅芙安慰道,「哪有因為你身體不好就要轉而培養他人的道理?這不是視宗族禮法為無物嗎?」
她嘆了一口氣:「身為一族之長,怎可因個人喜惡而偏心至此?」
王晏如垂眸,她心中一清二楚,這不是偏心。
她的父親一向是個會審時度勢的人,如果她真的是能承宗的嫡長子,她的父親絕不會將王雲霽帶在身邊。
但可惜,她的存在,就是對宗族禮法最大的挑戰。
出生時身體不好,是因為要以此為藉口,來讓她少出現,減少露餡的可能;幼時身體不好,是因為要給人留下她病弱的印象,一方面為以後可能會到來的嫡子鋪路,另一方面則是讓她減少與王氏其他人相處的時間;現在身體不好,是因為吃了太多掩蓋女子特徵的藥物,藥會損害她的身體,所以身體狀況越來越差,至於她的寒疾,不過是為了應付女子每月最麻煩的時期……就算沒有今日留下來這件事,王晏如這個身份,也會在幾年後因為病重離世。
她做不成王氏的嫡長女,也做不成王氏的嫡長子。
她從來就沒有選擇。
「夫子,您願意來找我,我很高興。」私下裡,王晏如從不以王氏的身份來稱呼王雅芙,從求學之後,她就一直稱王雅芙為夫子,應天書院的那幾年,是她二十餘年人生中最放鬆的時間。
「您不用再勸我了,從府邸離開後往東南方向走,小半個時辰內,不會有任何問題。」她唇邊露出一點淺淺的笑意,「我不走,不是因為家主的命令。」
她說:「您就當是我累了,所以要任性一把。」
「行。」深夜裡,王雅芙怒極反笑,「好得很。」
她說:「你不會真以為我是一個人來的吧?」
王晏如心裡泛起一點不好的預感。
果然———
「我在來之時,傳信給了燕溪知。」
王雅芙狡黠一笑:「不知這份友誼,在你心裡有多少分量?」
永壽宮的密道盡頭,是無赦殿後的一處樹林,因為在冷宮範圍內,所以無人打理,漸漸雜草叢生,便荒蕪起來了。
燕王帶著給他報信的人,身後跟著沉默的暗衛,從這片樹林中走出。在走到樹林邊緣的時候,忽然有一盞燈籠的光在黑暗中隱隱綽綽。<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