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丟在地上的斗篷被身後跟進殿裡來的人悄悄收走,鍾離嫣在將自己烤的暖和後,回到了案幾前。
除夕之際,夏廷封筆,但她卻不能休息,她需要理清太多東西,更需要不斷學習,她也是頭一次做皇帝,沒什麼經驗,她的每一道命令,都關係著太多人的性命,容不得半點差錯。
鍾離嫣拿起她出門前分好的、屬於最重要的消息一類的摺子打開,一封封看了下去。
全都不是什麼好消息———
楚國大旱,土豆因病減產,不少郡縣有了流民,甚至隱隱糾結起了一股勢力;衛國陰雨連綿,糧食大量空缺,有兩城蓄水的堤壩隱有潰堤之勢;韓國大軍陳兵韓楚邊境,雙方已有了數次試探般的交戰;蕭國大量徵兵役,朝堂上已因帝王的一意孤行有了微詞;羌國正在全力做民生建設,整個國家財政吃緊,如同繃起的弓弦;燕國斬草除根卻未徹底的世家糾集起最後殘餘的勢力,再次捲土重來……一樁樁、一件件,都是不安的訊號。
這個除夕,或許是最後一個還算祥和的新年,怕是過不了多久,這天下,就要真正亂起來了。
第321章 流民四起
◎民殺官者,杖一百,夷三族。◎
上好牛皮製成的鞭子揮打在地面上,激起一陣塵土,傲慢囂張的聲音不耐煩地隨著鞭打聲同步而出:
「說了多少遍,趕緊交糧!不要磨蹭!少給老子耍心眼!」
羅汴城山應村,收糧的兩個官吏一個一腳踏在倒下的樹木上,抖著鞭子滿臉不耐,一個撐著胳膊靠在糧車邊,有一搭沒一搭地掂著個隨手撿來的石塊。
揮鞭子的官吏前方站著一個鬚髮花白的老翁,正惶恐且顫顫巍巍地給他作揖:「我們不敢欺瞞大人,只是實在拿不出繳稅的糧食,請大人再寬限些時日吧!」
「寬限?」那滿臉傲慢的官吏抖了抖手中的鞭子,「你們倒是會厚臉皮會順杆子,我若是寬限了你們,上峰問責起來,你們能替我去受罰?」
「別以為我不知道,近幾年山應村家家戶戶種土豆,就算天旱了一段時間,土豆生了些病,除掉這些減產的,交個糧稅———」官吏拿眼睛斜睨那老翁,「總還綽綽有餘吧!」
「大人,我們地里種的土豆生的可不是一般的病,已經絕收了啊!」老翁顫巍巍地彎下腰,希望能博得面前這個官吏一星半點的憐憫,「別說按時交上糧稅,我們村里連下一年的口糧都還沒著落呢!」
「您若是不信———」他的腰佝僂地更厲害了,謙卑到低賤,「我這就帶您去看看,行嗎?」
揮鞭子的官吏猶豫了一瞬,幾乎想要抬腳跟著他走一走,看看事實是不是如他說的這般,但很快,這個念頭就消失了。
「我不管你們有什麼苦衷,是去借也好,求也好,湊也好,糧稅必須按時交。」他抖了抖鞭子,烏黑的鞭梢在空中打了一個響亮的鞭花,「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和他廢話些什麼!」靠在糧車上的官吏直起身,「讓他們趕緊交糧,這地方又遠又偏的,再不抓緊時間,今天天黑都回不去了!」
他一邊說一邊將手裡上下拋著的石塊向外一扔,不巧砸在一個骨瘦如柴的小孩腿上,那小孩發出一聲慘叫,接著被站在他旁邊的母親緊緊地捂住嘴勒在懷裡,生怕他的舉動引得這兩位官差更為不快。
見事情沒有轉圜的餘地,圍在糧車旁、衣衫襤褸的村民們只能一個個上前交了袋子,扔石頭的官吏從糧車上拖下一個秤,一袋袋稱過去,那稱上本就有古怪,稱出來的糧食重量偏輕,而官吏一張嘴又慣會「四捨五入」,五斤九兩是五斤,六斤二兩是六斤,里里外外,便隔了不少的重量。
老翁是知道他們稱糧的門道的,放在往年糧食富足的時候,他們就算心痛也不敢做聲,權當破財消災,早早送走這些瘟神。可今年在在所有的糧食都不夠吃飯還得交稅的時候,這一里一外的差距,就太過沉重了。
眼看著堆起來的糧食已經稱了一小半,老翁大著膽子湊過去,臉上帶著討好的笑,他伸出枯瘦的手在秤上悄悄地撥了一下,悄無聲息地取下了那作假的小物件:「兩位大人辛苦了,要不老朽來幫您稱?」
稱糧的官差看了他一眼,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就你這把老骨頭?可別閃了腰!」
他們又連續稱了幾袋糧,拎下來的時候終於感覺到重量不對———這手裡的三十斤比他們之前稱的那三十斤要輕太多了。
他下意識地往作假的位置一看,那個造假的小物件果然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想起剛剛老翁莫名其妙擠過來的舉動,官差中流瀉出怒火。
這種在秤上做手腳的事,官差每個和村子裡的人都心照不宣,他收了這麼多年糧,還是第一次見到敢做這樣的人!
以為沒了這桿秤,他就沒辦法了嗎?
眼中流血的怒火化成不加掩飾的惡意,隨後的稱糧出現了名副其實的指鹿為馬———
稱上顯示是一百七十二斤五兩,他卻張口就道「一百七十斤」,直接抹去了零頭。
稱上顯示的是八十九斤六兩,他卻張口就道「五十斤」,幾乎砍半。
他一會兒抹去個零頭,一會兒又腰斬,一會兒像看著順眼似的多報幾兩,一會兒又隨口報一個錯到離譜的數字……無論他報什麼數字,他旁邊的另一個官吏都直接記錄,半點不聽周圍村民幾乎跪在地上的苦苦哀求。<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