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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曜羅,即太陽的別稱。
夏華延想用鳳凰蠱復活末代帝王風淵的後嗣,所以這間被他用來挑選種蠱的少男少女的宮殿,便由此得名。
鍾離嫣推開門,大殿裡只能看到有不少暗色痕跡的牆壁,沒有桌椅板凳,沒有帷幕擺件,一切都顯得空空蕩蕩。
她登基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帶著人將這間宮殿裡的所有東西都搬到了殿前的空地上,然後親自放了一把火,看著這把火越燒越烈,最後燒出一地灰燼。烈火燒不乾淨的鐵質器具,她都派人拉下去熔成了鋒利的刀,這些器具所做成的刀未開刃前便不知沾了多少鮮血,想來開刃後,便是數把好刀。
思緒只在腦海中過了一瞬,鍾離嫣穿過空蕩蕩的前殿,走到了偏殿之中,她熟練地撥動柱上的機關,然後從架子上取了一盞燈點亮:「你們在這兒守著。」
她一人沿著打開的密道走入了最底層,底層是一間地牢,地牢的角落裡蜷縮著一個人,聽到有人來的動靜,蜷縮著的人抬起頭———是一個鵝蛋臉的小姑娘,只是似乎被關了數天,臉頰有些消瘦。
「陛下。」那個鵝蛋臉的小姑娘只抬起頭飛快地看了她一眼,便又恭順地垂下。
鍾離嫣問:「清醒了嗎?」
「之前是我糊塗了。」那個小姑娘從角落爬起來,走到欄杆邊跪下,重重一叩首,額頭頃刻便紅腫,有些發紫,「還請陛下恕罪。」
鍾離嫣沒再說話,那小姑娘便一直維持著叩首的姿勢不動彈,些微的風穿過地道,吹得鍾離嫣手中的燈火搖曳。在隔了一柱香後,她才再開口:「我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可聰明太過,就成了自負。」
「我要殺夏華延,你幫他假死———」鍾離嫣看她下意識顫抖的身軀,慢慢道,「你以為你能瞞得過我?」
「我不管你是因為恨他,想他多受折磨不能這麼輕易死去,還是想借著他的身份與我分庭抗禮,我都不追究。」
「陛下!!!」
跪伏的小姑娘更恐懼了,她與鍾離嫣都出自於【濯曜羅】,自然也知曉她們共有的特性———唯有必死無疑的人,才能得到這樣毫無底線的寬容。
「蓬萊的弟子心軟又天真,即使在你手中瀕死,也未曾想過要你償命。」鍾離嫣說,「可我不是他們。」
鍾離嫣將從進密道到後就摘下的兜帽重新戴上,這意味著這場談話已經到了尾聲:「我只會斬草除根。」
她沒有興趣花大力氣來收服一個有些能力卻隨時隨地可能反咬你一口的人,太費功夫,也太不划算。
「陛下!!!」
鵝蛋臉的小姑娘膝行幾步,從欄杆中間伸出手,試圖去抓鍾離嫣的衣擺,卻被她輕巧的避開。鍾離嫣的腳在地上一擰,在小姑娘驚懼的眼神中挪開,露出一隻不過黃豆大的、死去的灰褐色小爬蟲。
「上一任夏國公主里,我是學的最好的那個。」鍾離嫣輕笑,「你想用我學過的招數對付我,怕是還不夠格。」
「所以你大過年的特意過來找我,就是為了看我的笑話?!」偽裝的乖順麵皮被撕下,露出了惡毒的快化膿的內里,毒液在皮下肆意蔓延,「你以為你比我好到哪裡去?我贏不過你是我技不如人,難道你就能擺脫那個羌國女帝的控制?」
她冷笑:「你當了皇帝,還不是要做她的一條狗!」
「宛宛。」鍾離嫣又碾死了一隻小小的蟲子,「挑撥離間這種手段,我已經玩厭了。」
「我不是為了來看你的笑話。」她轉身向密道外走,「我是為了提醒自己,能力不夠時要小心謹慎,以免重蹈覆轍。」
她慢慢地走到密道外,身後惡毒的聲音已微不可聞,她示意了一下守在密道口右側的人:「解決掉,做得乾淨點。」
她沒再管後續,提著燈又穿過了前殿,燈火照亮了一路上的痕跡:牆壁上抓撓出的血痕,飛濺開來的印記,被固定在地上的器具取走後留下的凹坑……以及無論如何都揮散不開的、腐朽的血腥氣。
鍾離嫣終於走出了這間大殿,她轉過頭,看著那大殿上方高懸著的【濯曜羅】的牌匾———她以為她回來後會對夏華延進行報復,讓他日日夜夜生不如死,讓他午夜夢回悔不當初,但當她真正取代夏華延,站在他的位置後,她忽然覺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不是說她不報復,而是說「報復夏華延」這件事,在她的心裡已經占不到太大的分量。她還有許許多多要做的事情,沒必要在這和一個死人多加計較。
但同樣,她也理解夏宛為什麼要冒險選擇這樣一條路,因為她們本質上是一類人。
鍾離嫣最後看了一眼【濯曜羅】的牌匾,便毫不猶豫地收回了視線。
「從今日起,此處封宮。」
吩咐完這件事,她感覺心中一直束縛著她的東西似乎消失了,就像嫩芽頂開巨石,陽光破開烏雲,前所未有的輕鬆。
她提著燈在雪地中走,已經停了的雪又紛紛揚揚地落下來,澆了她一頭一身。
鍾離嫣走到自己居住的宮殿裡時,已經落了滿身的雪,她卻渾不在意,只將斗篷解開,隨手一扔,大笑道:「痛快!!」
斗篷墜地,好像那些腐爛的往事也隨著這件沾滿雪的斗篷一起,被她毫不在意地扔開了。
溫暖的殿內讓鍾離嫣凍得有些僵的四肢回暖,她在宮殿角落的炭爐邊烤了烤手,長長的呼出一口氣。<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