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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閔丞相打過招呼的緣故,她不僅有了單獨的牢房,也沒人敢在女獄裡欺負她,連飯菜都是獄卒額外準備的一份,不過那味道……只能說是普通。
從當年被蕭煦買下後就再也沒在飯食上吃過苦的秋微從一開始的不習慣到現在的淡然,僅僅只用了三天。
雖說味道不怎樣,但她還是秉承著不浪費糧食的原則,慢慢地都吃完了,吃完最後一口飯後,她合上了食盒,將頭轉向欄杆外:
「丞相大人,許久不見。」
她的語氣平平,沒有責怪,也沒有憤怒,只有一種細聽心如死灰的淡然:「如今您還想給我加個什麼罪名?」
「我是來放姑娘出去的。」欄杆外的閔昀之對她長長地揖了一禮,「是我之前疑心病重,委屈了姑娘。」
「丞相這話說得好沒道理。」沉默許久後,閔昀之聽到一道冷笑,「大人在楚國權勢滔天,還不是想如何便如何,指鹿為馬,顛倒黑白———丞相大人不是很熟練嗎?如今一句疑心病重,便要將我這幾日所受的罪抹平了不成?!」
先前淡然的表象被撕破,露出了尖銳的內里。
閔昀之又一揖,作為一國丞相,他的態度委實放得很低了:「我之前愛子心切,再加上姑娘身份有些許不妥,故而做出了些不當之舉。」
「我身份有些許不妥?我身份有些許不妥———」閔昀之隔著欄杆看監牢里的人影,那人影接連反問了他兩遍,「丞相大人是在高位坐久了,就忘了底層百姓是如何掙扎著求活的吧!」
「被父親賣到朱顏樓,是我能選的嗎?被長樂王看上,是我能反抗的嗎?被人喜歡追捧,是我能拒絕的嗎?」
她的聲音在女獄的深處迴蕩,是悽厲的詰問:「我什麼都做不了!我根本就沒有選擇!」
她抓著監牢的欄杆,衣袖從手臂滑落到手肘,露出一大片猙獰的燒傷傷疤,她的聲音像是要哭出聲,又帶著極致的憤怒,比之前那個淡然如仙的形象,更真實、也更鮮活:
「我歷經千辛萬苦才從那殉葬的火海里逃出來,對那些天潢貴胄來說,我的命根本就不是命!只是輕飄飄的、可以被隨手碾死的螻蟻!我只是想活下來!難道這也有錯嗎?」
她跌坐在地上,透過欄杆之間的縫隙,微弱的光倒映在她身上,像是捆縛著她的、一層層有形或無形的枷鎖,她的眼睛亮得驚人,是無奈、是不甘、也是質問:
「有錯嗎?這也有錯嗎!」
閔昀之看著她,隔著一層厚厚的欄杆,他恍惚覺得好像看到了曾經的自己,那樣走投無路、絕望的自己。
嬤嬤說的對。
大理寺判罪還要講究疑罪從無,他怎麼能因為關心則亂的私心和那直覺上的不對勁,便將人關入監牢?
秋微保持著跌坐在地的姿勢,眸中卻是篤定。
成了。
她的身份已經在閔昀之這裡掛了號,只要她不輕舉妄動,閔昀之就是她最好的靠山。
當年她救下送到普照寺的孩子,竟然是楚國丞相失蹤的、唯一的兒子,第一次救他是無意,第二次救他則是有心。
有人想要殺掉他唯一的子嗣,她只是在其中……小小地推了一把。
「求生是人的本能,姑娘想活下來,無可指摘。」秋微聽到閔昀之的聲音,「姑娘日後,便在楚國好好生活吧。」
「作為補償,沒人能去追溯姑娘的過往,拿著那些往事在姑娘面前嚼舌根。」閔昀之從懷裡掏出一張薄薄的紙,隔著欄杆的縫隙遞到秋微眼前,「我已為姑娘立了女戶,名下置了房契田產,足夠姑娘衣食無憂。」
秋微盯著那張薄薄的紙,伸手接過。
閔昀之隔著監牢看著她:「只要姑娘沒什麼壞心思,楚國都城內,無論遇到誰,都不必再擔驚受怕。」
秋微展開那張紙,女戶的戶主上寫著:
[池月]
———那是她很多年前的名字。
閔昀之是在用這種手段迂迴地警告她,他已經知道了她的過往,讓她收斂好自己的小心思。
秋微合上了那張紙,她微微揚起頭,笑道:「多謝丞相。」
曾有人教過她,世間最高明的謊言,是九分真一分假。
她用得很好呢。
就像有人在保佑她一樣。
第220章 逐漸離譜
◎這就是傳說中的以德服人嗎?◎
「殿下,陛下要撐不住了,您要早做決斷啊!」大皇子府內,隔著一扇繡花屏風,屏風外的人一揖到地,言辭懇切,「您與太子雖說曾經君臣相得,可如今已經相形陌路,太子一旦登基為帝,必然第一個對您下手!昔年情誼已如風散,殿下莫要心慈手軟!」
「昔年情誼?」屏風內,衛修竹像是渾然沒在意似的,只挑了點東西來聽,「心慈手軟?」
「我和曾經的太子確實君臣相得,和如今的太子……」他冷笑了一聲,「也確實話不投機半句多。」
屏風外的人沒聽出「曾經」和「如今」有什麼不同,他只是憑著多年的經驗,知道他們殿下已做出了決斷。
他仍舊保持著彎腰的姿勢:「殿下當如何?」
「讓銅陵軍準備起來,禮部、刑部、工部還有戶部里留著的那幾個,讓他們機靈點兒。」衛修竹說,「都是歷過一朝的老人了,知道該怎麼做。」<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