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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一間昏暗的宮室,隨後一點燭火被點亮,映照出一隻芊芊玉手來,這隻手肌膚細膩,纖長柔美,像是玉器大師精雕細琢的心血之作,驟然出現在人眼前,迷醉人的心神與視線。
「想清楚了?」
燭火映出一道站著的影子,影子的主人開口,聲音低沉而威嚴。
「我自是想清楚了。」一道仿若玉石相擊的女聲回答,「我心系陛下。」
「心繫我?」
反問過後,是越來越亮的畫面,最後出現在人眼前的,是一臥一站兩道身影。
站著的那人一身黑色衣袍,有黛色的龍紋在其上若隱若現,他微微彎著腰,將一碗漆黑的湯藥穩穩地遞到躺著的人面前:「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陛下……」軟榻上活色生香的美人將那碗苦藥一飲而盡,她蒼白著臉,仰頭笑道,「世間情愛,是最容易控制人的手段。」
被她看著的人沒說話,畫面就在僵持之中漸漸暗下去,最後模模糊糊的光亮里,有一聲悠長的嘆息:
「……不解風情的木頭。」
畫面結束,混沌的黑影上第二次亮起的,是[衛]。
衛國的一開始,便是一道焦急冷厲的聲音:「殿下,陛下已經撐不住了,您要早做決斷啊!」
畫面定格在一扇繡花屏風之上,隔著似透非透的屏風,能看到一道端坐著的人影,勸諫的人在屏風之外,言辭懇切而誅心———
「您與太子雖說曾經君臣相得,可如今已經相形陌路,太子一旦登基為帝,必然第一個對您下手!」
「昔年情誼已如風散,殿下莫要心慈手軟!」
勸諫聲一聲大過一聲,像是步步緊逼的風雨欲來,又像是戰亂驟起前不安的號角,是走到最後的陌路相殺。
被繡花屏風擋著的人沉默了許久,許久。
「昔年情誼……心慈手軟……」
他像是在重複被問的話,又像是在自問自答,最後只摩挲著腰上金燦燦的令牌:
「讓銅陵軍準備起來……都是經歷過一朝的老人了,知道該怎麼做。」
那令牌在光下晃得耀眼,像終於滋生起來的、熊熊的野心。
[衛]的塊面黯淡,[楚]的塊面浮空而出———
夜色中的高台,懸掛在燈壁上的燭火,扶手角落裡擺放的銅製大瓶,瓶中高低不一綻放的鮮妍桃花。
有衣衫霜雪色的女子拾級而上,一直走到最頂層。頂層中站著的少年帝王與她對上了視線,宛如著喪服的女子璀然一笑:「陛下還在自欺欺人嗎?」
她的聲音輕且柔,像是蜘蛛鋪開的網,將獵物牢牢包裹其中———
「是扶嵐親手殺了先帝啊!」
話里的內容是淬了劇毒的利刃,將這一方天地都攪騰得變色。
「讓一個殺父仇人占據高位那麼多年!」
「讓先帝死不瞑目!」
……
在她的一字一句里,畫面模糊成灰色的漩渦,最後漩渦散去,出現了楚國的朝堂,身著國師服飾的人俯頭叩首,發梢沾染了地上蔓延過來的血跡———
「臣……認罪。」
[楚]的畫面消失,[燕]的畫面亮起,是一座依山而建的書院。
書院裡,學子們依舊來來往往,濃厚的向學氛圍蔓延在書院的每一個角落,一切都似乎與曾經沒什麼差別。
只是畫面拉近,有老者將手中攥著的半把棋子隨意地丟在桌面上,對著跪坐在對面的年輕學子道:「你這水平,要好好向……」
他說著說著微微一愣,在年輕學子期盼的目光里,沉沉地嘆了一口氣。
畫面再次切換,有穿著富麗堂皇的女子正在教授琴藝,聽著耳邊水平不一的琴聲,她皺眉斥道:「怎麼彈得和鋸木頭似的,我上次聽到這麼爛的琴聲,還是在———」
她的話戛然而止,皺著的眉頭化為怔然,最後,只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畫面又是數次切換,最後定格在一道清瘦的背影上,那人執著筆,窗外草木葳蕤,夏日已重新來臨。
他嘆道:「原來到此時……才一年光景。」
[燕]的畫面消失,[韓]的畫面出現。
年幼的小韓王趴在案几上,未沾墨的筆在手中滴溜溜打了個轉。
「母后———」他偏過頭,臉在案几上擠出一小團嬰兒肥,「我好想她呀。」
他沒說是誰,可聽這話的另一個人心知肚明。
「我也很想。」年輕的女子梳著婦人的髮髻,笑容溫柔地回復,「可是深宮的囚籠,不是她想要的天地。」
「她什麼時候回來呢?」
「山高水長……」畫面定格在百寶閣里粗糙的陶瓷小馬上,「總有再見的那天。」
[韓]的片段隱去,[夏]的片段浮現。
看似仙風道骨的老者穿著一身最常見的衣衫,緩緩打開了宮室的密道,他執著燈盞,一直向下走到密道的盡頭,密道盡頭沉香木製成的案台上,供著一個氣派的牌位,牌位前擺放的貢品,全是按照天子的規格。
他在案台前的蒲團上跪下去,按著三拜九叩的禮節,虔誠地行禮。
「六國不過是竊國之賊,您才是這天下的主宰。」
明明是夏國的國主,他此刻卻謙卑如同階下微塵,他將額頭觸到地面上,喃喃自語:
「臣一定會等到那一天……為此,不惜一切。」<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