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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能再心軟了,將人囚鎖在鶴台里了此殘生,就是他最後的仁慈。
他一直往前走,沒有回頭。所以他不知道有人在那高台之上,看了他的背影許久。
第288章 難回首
◎【[扶嵐]個人生平已開啟。】◎
扶嵐隱隱約約聽到了楚堯的聲音,他循著聲音的方向望過去,只有模糊昏花的色塊,眼前的一切都似蒙上了層厚重的紗。
他就一直保持著佇立的姿態,直到風不斷翻卷他霜色的髮絲,帶走他身上僅有的溫度。
「扶嵐哥哥……」
忽然,他聽到自己身後有一道聲音,憤怒、焦急、心疼。
「穗歲……」風越來越大,顯得氅衣下的身軀越發消瘦不堪,扶嵐沒有回頭,他只是很平靜地說,「陛下封鎖了這裡,你不該偷偷過來。」
「我不偷偷過來,你就要把自己耗死在這裡,是不是?」忽然有柔軟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你看看你現在是個什麼鬼樣子?」
少女的聲音又急又氣:「你們倆是又不是沒長嘴!有問題就解釋啊!」
似是而非的流言,難道還抵得過他們這麼多年相伴成長的情誼嗎?
「你不明白。」扶嵐嘆了口氣,他想要努力露出一個笑,卻因為臉過分的蒼白與瘦削,反而成了一種到了極限、搖搖欲墜的疲憊,「穗歲,回去吧。」
「我不回去!」唐穗歲像是一隻被激怒的小獸,她昂著頭,滿臉的倔強,「阿堯這麼說!你也這麼說!你們到底有什麼瞞著我!」
從小到大,唐穗歲都是個熱烈直白的性子,藏不住話,也藏不住事。扶嵐和楚堯把她保護得太好,以至於她雖然聰慧機敏,卻仍舊是個浪漫赤誠,愛憎分明的小姑娘。
「穗歲,你相信命運嗎?」扶嵐忽然問。
「突然問這個幹什麼?你不要轉移話題好不好?」唐穗歲剛剛膨脹起來的憤怒像只陡然被戳破的氣球,她生氣地撇撇嘴,但還是乖乖回答了,「我當然相信命運了,但我只信好的那部分。」
好的那部分肯定是靈的,不好的那部分就是不准!多簡單的事呀!
「好。」忽然有冰涼的手指點在唐穗歲眉心,她下意識地抬頭,撞入了一雙琥珀色的眼睛裡,這雙眼睛裡似有一片霧靄,像是寶石暗淡,美玉落灰。
唐穗歲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好多年前,她第一次見扶嵐的場景。
那時的扶嵐,髮絲還沒有變為這與落雪一般的顏色,他穿著飄逸的衣衫穿行在這深宮院牆之時,就像天際的神靈踏入了這滾滾紅塵間。他的眼睛永遠是明亮的、包容的、溫和的,只要被他注視著,就覺得高興,就想對他露出一個笑來。
那雙一直很美的、很清透的漂亮眼睛,怎麼、怎麼就忽然變成這個樣子了呢?
他就像是在風雪之中長途跋涉了許久的旅人,找不到去處,也找不到歸途,只能在這茫茫冰雪中,永遠地痛苦。
也許一直被他保護的太好了所以渾然不覺,唐穗歲在此時,忽然從心間湧上了一種比之前要更強烈的心痛,以及那種莫名其妙覺得自己會失去什麼的預感,她抓著扶嵐的袖子,不安道:「扶嵐哥哥!」
「穗歲……聽話好嗎?」扶嵐的身形微微晃了一下,眉宇間的倦怠更加明顯,「我很累了。」
沉默了好一會兒後,唐穗歲終究是先做出了妥協:「……好。」
她伸出手,想要同最幼時一樣做出約定:「那我們拉勾。」
從小到大,只要是扶嵐拉勾承諾過的事,他從來都不會食言。
扶嵐沒有同她拉勾,他只是捂住嘴,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血順著他的指縫沁出來,紅與白的對比,刺目又可怖。
唐穗歲驚呼一聲,想上前查看他的情況,卻被他避開了。
「我回去休息了……」
他只留給她一個消瘦的背影。
唐穗歲站在原地,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最後一咬牙,快步跑出了鶴台。
扶嵐哥哥倔得和塊石頭一樣,油鹽不進,她要先去找阿堯,人都已經病成這樣了,怎麼還能關在這缺衣少食的高台里呢!
和唐穗歲相處的那一小會兒,幾乎已經用盡了扶嵐身上所有的氣力,他剛走進殿內,便無力地跪倒在地。
眼前的色塊已經開始融成灰色的陰翳,他在地上跪坐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爬起來。
殿中的一切已經變得模糊不清,他只能憑藉著自己的記憶,摸索著找到了屬於火摺子的位置,蠟燭被點燃,視線中出現了一團像是隔了層厚重紗簾的光。
他盯著那光看了好一會兒,最後在自己的眼前攤開了掌心。他其實已經看不清自己掌心的掌紋了,只能用另一隻手去摸索著,感受著自己掌心指紋的走向。
「阿嵐的命運線又長又直,一點都沒有分散,會快快樂樂,幸福一生的!」
遙遠的記憶里,好像有人說了這句話。
只是曾經又長又直的掌紋線,早已被各種各樣的傷口劃斷,變得斑駁,再不如初。
他註定不會擁有那樣的好運氣。
他盯著那跳躍的燭光,忽然很緩慢地眨了下眼睛。
而後,他坐在原地想了許久,最後在這間大殿裡的柜子中,抱出了一個大木盒。
木盒裡是許多已經泛黃泛舊的信,他一封封拿出來,又一封封放到那團明亮的光上,明亮的光忽然間變大,指尖好像有了些許熱意。<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