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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焜昱對於這種迂迴的處置方案極其滿意,說完後便問:「宋司徒意下如何?」
「對功臣封賞,臣並無意見。」宋蘭亭道,「但那些貪污瀆職的官員,不可輕饒。」
貶官罰金只能傷筋動骨,只要帝王願意,貶官後還能再升回來,新上任的地點還能再撈金銀,自己永不復用,可還有子孫後代。事關一郡百姓生死的事上都沒有血的震懾,那往後律法還有什麼約束可言?
「宋司徒須明白得饒人處且饒人的道理。」燕焜昱仿佛又回到了朝堂之上宋蘭亭與他對著幹時候,「同僚之間,何必趕盡殺絕?」
「這並非趕盡殺絕,而是對燕國、對昌黎郡數萬百姓冤魂的交代。」
過去的場景仿佛在此刻重現,宋蘭亭似乎永遠都在和他對著幹,無論他提出什麼,宋蘭亭好像都是站在反對他的那一方,他與宋蘭亭對峙之中,總是輸多贏少,可明明他才是燕國的皇帝!
已經被極力忘記的不甘、怨恨、羞惱在燕焜昱腦海里重新翻湧,在心尖上重新堆積,使他幾乎陷入到一種即將發怒的狀態里。
「宋司徒,你該記得你的身份!」燕焜昱提高了聲音,「燕國朝堂不是你的一言堂!」
「我從未認為朝堂是我的一言堂。」宋蘭亭看向他,他的眼神仍然是平靜的,只是那平靜之下似乎壓抑了什麼,「陛下如今這般憤怒,是因為那數萬百姓的性命不及您自身的利益重要,對嗎?」
宋蘭亭鮮少說這樣直白又刻薄的言語,他的話總是委婉的,留著恰到好處的餘地,只是不知今日為何格外尖銳。
燕焜昱的掌心開始滲出一層薄汗,他隱隱有預感,宋蘭亭或許是發現什麼了。
可那又如何?
他是君,宋蘭亭是臣,就算宋蘭亭真的查到了他出手的痕跡,那又如何?
反正他們也不是相得的君臣,這一遭不過是彼此間的隔閡與成見,變得更厲害些罷了。
燕王宮的各處都有數雙眼睛盯著,一旦宮裡有什麼變動,便會由這些眼睛傳向他們背後的主人。
宋蘭亭離開不過兩個時辰,燕焜昱常住的宮殿外便多了數層守衛。沒人知道他們在殿裡談了什麼,但在增兵都還沒有徹底到位的情況下,該知道的人都已經知道了。
「……增加禁軍?」燕輕歌放下手裡剛繡好一角的手帕,走到窗邊招了招手,角落裡一名禁軍小跑向她的方向。
「長話短說,發生了何事?」她問。
自從燕王死後,她的大哥鄭瑄和接手了內宮護衛之責,她的消息便比以往靈通了太多,他們兩人雖然沒有相認,但彼此之間都有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那禁軍向她行了一禮,小聲道:「具體發生了什麼,統領也不知道,大約……是和昌黎郡有關的。宋司徒出來時臉色不是很好,陛下更是在宋司徒走後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燕輕歌眼中閃過一絲狐疑:「昌黎郡的瘟疫,不是已經解決了?」
她雖久居深宮,但這麼大的消息,她也是知曉的。
「具體統領正在查———」那禁軍還想再說些什麼,卻發現他的同僚已經急匆匆地過來,說要調任他去別處了。
禁軍每日如何巡查是固定好的,輕易不會變動,燕輕歌問:「出了何事?」
「今日大皇子照例去尋陛下,許是因為陛下正在氣頭上的緣故,大皇子被陛下責罰到昏迷,因為大皇子傷得有些重,皇后娘娘正在和陛下鬧呢!」趕過來的禁軍也是鄭瑄和的心腹之一,只有他敢信的人才會放在燕輕歌這裡,所以這人對燕輕歌沒有半點隱瞞,「禁軍沒能及時攔下皇后娘娘,集體吃了掛落,這才要換一批人去殿前站崗。」
在深宮裡這麼多年,燕輕歌對她這位皇兄的性子也有不少了解,表面爽朗大度,實則睚眥必報,確實像他會幹出來的事。
見燕輕歌沒什麼要問之後,那趕來的禁軍對她行了一個禮,便立刻帶人換班去了。
燕輕歌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微微垂下了眼睫。憑她對燕焜昱的了解看,他這個舉動很不對勁,太心虛了。
若是為昌黎郡的各項處置與宋司徒不歡而散,發怒正常,但不必調動禁軍。調動禁軍護衛於他,仿佛有誰要對他不利一樣……
燕輕歌搭在窗框上的手驟然收緊,如果……如果他做了一件後果很嚴重的虧心事,而這件事裡涉及的人有能力報復於他,那就能解釋得通了。
放眼朝堂內外,能做到這事的無非三人。她阿兄與燕焜昱並沒有衝突,祁司馬沒有理由,那就只剩宋司徒———
宋司徒如今好端端地呆在燕京里,如果他要出手,那必然是……烏子虛!
只有烏子虛出事了,又能查到燕焜昱的手筆,才會讓他擔驚受怕,故而調動禁軍!
「姐姐。」剜瑕拿著一塊手帕,細細地替賀折竹拭去臉上的淚痕,「別哭了。」
「安兒是他的孩子……」賀折竹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每落一滴,心中的恨意與怨恨便增上一分,「他怎麼這麼狠心?」
「他是皇帝呀。」剜瑕執起賀折竹的手,柔聲道,「安兒對於我們來說是無價的珍寶,但對於他來說,只是一個子嗣而已,我們只有一個安兒,可他以後……會有無數個子嗣。」
「姐姐———」剜瑕說,「一開始,就是不對等的呢。」<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