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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時間還很長呢。」他又嘆了一口氣,「為什麼不緩一緩?」
先修身養息,讓已經疲憊到極點的軍隊進行調整,在兵馬充足後,以王渠關為起點,再慢慢收復失地。
快在有時候,未必是件好事。
蕭慎在蕭國一貫獨斷專行,做出的決定很少有人質疑,或者說……幾乎不敢有人去質疑。
軍醫說出這句話後,已經做好了蕭慎發怒或者漠視的準備,但他沒想到,蕭慎只是靜靜道:「我知道。」
「很多人都已經這樣勸過我了。」
無論是於公還是於私,從他決定西渡木樨開始,身邊便時常充斥著這樣的聲音。
他確實應該慢下來,停一停,修整一番,這樣才能有更多的勝算,但他執意如此,並非被仇恨沖昏了頭腦,也並非因為急功近利想一口氣收復失地,他只是……
蕭慎重新將目光落到軍醫身上,忽然問:「從東嶺關到如今,死了多少人?傷了多少人?」
「死亡十二萬九千六百四十七。」軍醫被他的問題問得一懵,不明白為什麼話題跳躍得這麼快,但作為傷兵營中的總負責人,他迅速報出了早已爛熟於心的數字,即使這個數字常常變動,常常更改,「至於傷者,幾乎人人都帶傷。大傷小傷不計其數,難以統計,僅重傷者,就有近萬餘。」
蕭慎垂下了眼睫。
河面上的寒風吹得他臉頰刺痛,他最後看了一眼浪潮洶湧、幾乎看不到岸邊的河面,慢慢轉身走向船艙的方向。
軍醫看著莫名其妙聽了勸的帝王,心中既鬆了口氣又有些摸不著頭腦,他下意識地往蕭慎剛剛目光所落處看了一眼———
有隻殘破的紅燈籠撞在了船邊。
二月中,蕭帝領軍西渡木樨河,於王渠關靠岸。
二月中,羌帝領兵自少昊山始,克惠城、流錦郡。
二月末,蕭軍稍作休整,行軍梅漱郡。
二月末,羌軍南下,距梅漱郡,僅七十里。
入夜,羌國大營燈火通明,士卒執戟來來往往,氣氛極其凝重。
人人心知肚明,待天一亮,便是兩國之間的決戰,這場戰線無比之長、持續了近一年的殘酷戰爭,終於要在此落上帷幕。
羌國營地主帳里此時坐滿了人,竟顯得寬闊的空間都有些擁擠,這些人中,有些三五成群圍在一張桌子前為行軍路線爭得臉紅脖子粗,有些拿著棍子點著懸掛在帳壁上的地圖,滿臉篤定地說出自己的看法,有些人氣喘吁吁地一把掀開主帳的門帘跑進來,將手裡的紙「啪」地拍在人面前,叫囂:「我說的沒錯吧!看看看看!我才是對的!!!」
各種各樣的聲音嘈雜無比,這一刻的主帳不像是平時嚴肅的議事場所,更像是一個鬧哄哄的菜市場。
羌國的臣子與玩家爭執起來,你不讓我,我不讓你,一個接一個地拍出自認為可行的方案,懸浮在玩家上方的直播彈幕也受了這氣氛的影響,密密麻麻的字幕像潮水一樣湧來涌去,從那閃現的極快的字體上看,是在為玩家這方出謀劃策———羌國的臣子每出一個問題,彈幕上就有人有理有據地回擊回去,同時列出可行方案123。
除了這些鬥智鬥勇的彈幕外,也有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在拱火,在彈幕上歡呼著「打起來!」「打起來!」。
但無論他們怎麼吵怎麼爭,最後所有的爭吵內容都會化成一份份可行性報告,堆上祝凌的案頭。
祝凌看了每一份可行性報告的內容———
有的建議她今晚領兵趁夜襲營,建議的背後是以數個玩家掛掉為代價得到的蕭國營地布局圖。
有的建議她使詐,來一出「空城計」,空城計後再包頓「餃子」,以地利的優勢,重創蕭國人馬。
有的建議啟動曾在淮山郡秘密培養的、如今由青鑾帶領的特種兵,以不計代價的打法,在兩軍開戰後進行斬首行動。
……
厚厚的方案堆滿了大半個案幾,每一個方案的背後,都是大量的時間與無數條性命,有羌國人的,也有玩家的。
玩家死亡便不可再復活,只能成為主線的「雲玩家」,不能再參與到後續中。就像第一批進入主線的兩個小隊『垂馨千祀』與『往者已矣』,十個人也只剩下了六個。
鬼卿消失在了攻打蕭國途中的一場有去無回的鴻門宴里,破雲來在一次以弱勝強的戰役中做了誘餌,沒有歸來,喬如霜在潛伏任務里抓到了一個好時機,最後和當地的郡守同歸於盡,紹知節則在一場攻防戰里,以自己的性命為代價,冷靜地將劣勢轉為了優勢……
第二批登錄的玩家比第一批要多,足有五十個,主要負責羌國的基建事務,在基建暫停後,又分散在了各處的戰場上。
在[千秋一帝]的任務進度不斷推進的同時,屬於這些玩家的銀色光點也在一個接一個地熄滅,就好像他們自己化作了一片光,融合到了進度條之中。
第二批玩家到如今也只剩下不到三十人,而化雪之後繼續推進的途中,又陸續熄滅了幾個,剩下的人越來越少。
一份份方案,一條條性命的不斷堆積,終於在今晚,將[千秋一帝]的進度推到了90%。
一切……就快要結束了。
寅時末,低沉厚重的號角聲響徹了整個營地,大軍開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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