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頁
「我把一切都攤開說,這就是我的誠意。」她笑問,「師兄,你們動不動心?」
長久的沉默里,只有如意小小的呼嚕聲。
「治好他的腿,你有幾成把握?」
「十成。」祝凌篤定道,「你要什麼程度都可以。」
燕王宮。
四皇子燕君信第一次這樣狼狽地被押解進他從小生活的宮牆之中。
發冠和衣裳都在掙扎中撕扯的凌亂不堪,衣裳下擺沾了泥水,泥水又拖到他的皂靴上,在乾淨的皂靴表面掛出污髒的印記。
他被壓解到了永壽宮前,抓捕他的人動作粗暴地按著他的肩膀使勁向下一壓,燕君信膝蓋和粗糲的地面重重地撞在一起,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他平生從未遭過這般重罪。
可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僅僅只是一個開始。抓捕他的人將他按在這裡跪了整整一天,這一天中他滴水未沾,粒米未進,深秋的寒氣順著膝蓋爬滿全身,冷得他神志都有些恍惚。
燕君信臉色慘白地垂著頭,忽而聽聞有腳步聲向他的方向走來———是常常跟在他父皇身邊隨侍的宮人。
他麻木的眼神中帶出一點希冀。
那人卻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對著抓捕他後又在這裡守著他的人道:
「奉陛下口諭,將三皇子燕君信投入詔獄!」
投入詔獄?!
「怎麼可能?!不可能!父皇怎麼會這樣對我?!」燕君信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褪去,跪了一天早已麻木的軀體忽然迸發出巨大的力量,促使他聲嘶力竭地吼出聲。
他的父皇竟然會不問青紅皂白便將他一個皇子投入詔獄!
詔獄是什麼地方?詔獄是燕王在燕王宮之中建造在地下的私人刑獄,據傳言「獄禁森嚴,水火不入,疫癘之氣,充斥囹圄」,那是一個能把人活活折磨死的地方!
「定是你假傳父皇口諭!!我要見父皇,你放我去見父皇!我可是他的兒子,父皇定然只是在氣頭上,你放我去見父皇!」
也許是他掙扎得太厲害,神色又太過倉皇,以至於那傳口諭的人生了遲疑。
燕君信見有轉機,更是聲嘶力竭,拋卻風度:「你快去找父皇!若是本皇子下獄,父皇又後悔了,其間罪責,你敢擔嗎?!」
「那……那……」傳口諭的人被燕君信近乎瘋狂的氣勢所壓倒,「請四皇子稍待片刻。」
看著宮人遠去的背影,燕君信不再掙扎,他心裡微末的希望又開始冒頭。他從小便極受燕王寵愛,這麼多年的父子情分,總不是假的……
可沒過多久,那傳口諭的宮人便匆匆出來了,他的頭上被劃了好大一道口子,有血順著他的臉頰一直往下滴,他的臉色也是陰沉沉的。
「傳陛下口諭———四皇子燕君信毒殺君父,與禽獸無異,壓入詔獄,嚴加審問!」
那臉上猶在淌血的宮人微微彎下腰,那血直接滴到燕君信素色的衣袖上:「陛下本想將您在詔獄中先關三天,磨一磨您的傲氣,可您啊———不知進退,更不知悔改,便用不得這麼柔和的法子了。」
滿臉陰沉的人笑起來宛如惡鬼:「拖下去吧,好好招待四皇子,四皇子……恐怕是第一次進詔獄呢。」
永壽宮內,祁貴妃癱坐在地上,涕泗橫流,聽著外面燕君信的聲音,心如刀絞。她的聲音已經嘶啞了,再不復往日動聽:
「信兒不是這樣的人……求陛下、求陛下……開恩,他最是純善孝順,他對您只有孺慕,無不臣之心吶……」
她的半邊臉頰高高腫起,嘴角開裂,血跡漫過嘴唇,卻仍然在不停地為她的兒子求饒:
「陛下,求您……求您聽我一言……」
燕王倚靠在床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像在看卑微的螻蟻:「祁苑,你是不是祁貴妃當的太久了?所以忘了自己的身份?」
「還是說女人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後,就會本能地為自己的孩子考慮呢?」他臉上帶著不加掩飾的嫌棄,「祁苑當年———也是這麼跪在地上求你的吧。」
「讓我想想你當年是怎麼做的……」燕王已經老了,剛愎自用卻在他身上體現地更加淋漓盡致,對他而言,就算是和自己血脈相連的孩子,枕邊相伴多年的女人,都依舊不及他自己重要,「當年你把祁苑關在鳳翎宮的密室里,折磨了她那麼多年,好好的一個才女,死得人不人鬼不鬼,徹底取代她身份的時候,怎麼不見你有一點心軟呢?」
「我是陛下的暗子……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陛下……」祁貴妃說,「陛下要把昱兒的腿徹底廢掉……妾、妾也照做了啊……」
「那還不是因為燕焜昱不是你的親生孩子,你廢起來當然不心疼。」燕王嗤笑,「可他身上到底流著我的一半血脈,你這個當娘的不心疼,我這個當爹的還心疼呢。」
他好像是在看什麼有趣的戲似的:「燕君信到底是你這種有反骨的東西生的,所以他也不怎麼乖覺。還好,我也不差這一個兒子。」
「給她灌藥吧。」燕王對身邊的暗衛道,「對外就說四皇子燕君信謀害君父,祁貴妃深感教子無方,自盡謝罪了。」
看著暗衛抓著癱倒在地的祁貴妃,往她嘴裡灌藥時,燕王感慨道:
「想當年祁道安幫著趙氏餘孽逃亡時,怎麼就沒考慮過他如花似玉的女兒呢?多好的才女啊,就被那個老糊塗的選擇生生拖死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