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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言下之意是,衛修竹可以死,但絕不能在蕭國執行,有錯也應壓回衛國,聽候發落。
「玄甲騎兵營死傷無數,豈是衛太子兩句話便能輕巧揭過的?留這棄子一般,可有可無的大皇子有何用?」蕭慎冷笑了一聲,「口頭承諾,輕若無物耳,衛太子若歸後生悔,朕無異於縱虎歸山。」
「若想要朕相信衛太子誠意———」蕭慎直截了當,「衛太子與大皇子均留在我蕭國國都,太子只管去信往衛國,待衛王處置落下,昭告天下之後,我自會派人將衛太子與大皇子送歸。」
昭告天下?
說得倒是輕鬆。
這件事的始末一旦昭告天下,不說需賠償多少才能讓蕭國滿意,衛國的國威與面子便算是被扔進泥潭裡,人人都能踩上兩腳了。
「衛修竹有錯在先,此事確實是我衛國理虧,但陛下———」火光之下,衛太子慣來溫潤如玉的臉上帶了幾分冷峻之色,「昭告天下之事,絕不可能。」
「公府斷案都需得將始末講與百姓,以示明察秋毫,無徇私枉法之嫌。」蕭慎道,「一地公府尚且如此,何況國與國乎?」
「公府為州之核心,自是秉公執法,上達天聽,下達百姓,如此才可讓百姓安居樂業,夜不閉戶,路不拾遺,這是一國治理之道。」衛太子反駁他,「但國與國之間,若逼迫太過,反倒易生嫌隙,不如各退一步,化干戈為玉帛。」
衛太子軟硬皆施,不肯向蕭慎妥協。
祝凌隱約覺得有絲不對。
據她白日觀察看來,衛太子行事作風並非此般強硬,按她推測,在蕭慎暫且將他們扣押,要衛國給予交代時,衛太子十有八九會同意。
一是蕭慎絕不會因此事對衛太子出手,只要將衛修竹所做之事傳揚開來,衛太子的地位便能因此事穩如泰山。二是將所有的錯誤歸咎到衛修竹身上,再對他進行嚴懲,雖說暫時損害了衛國的面子,但也從側面反映出為衛國決不因犯事之人身份尊貴而選擇姑息。此消彼長之下,反倒能助長衛國聲勢。
一舉兩得的好事,衛太子卻不願意。他甚至將衛修竹與衛國國威聯繫起來混淆視聽,將「蕭慎需要一個交代」這件事變成了「蕭慎逼迫衛國自損顏面也要給予蕭國交代」。
此時難道不正是撇清衛修竹所作所為與衛國毫無關係的時候嗎?
衛太子……不像這麼拎不清的人啊。
所有的疑點就像是一顆顆散落的珠子,只差一根可以將它們串連起來的線。
———直到他們的爭執告一段落,祝凌坐上了返程的馬車時,也依舊在思考這個問題。
那一段互不相讓的據理力爭,除了像是不願意讓衛修竹伏罪以外,更像……拖時間。
祝凌在心裡做出了一個大膽的假設———
假如開商路是讓蕭國放鬆警惕的幌子,去郊外的玄甲騎兵營是調虎離山……
鉤子已備,魚餌入水,要釣一條怎樣的魚?
馬車晃悠悠的,腰上玉佩的流蘇不斷拍擊著她的腿,玉上的那抹劃痕便顯得十分顯眼。
白玉生瑕。
蕭慎疑心。
林瑜先行返回蕭國國都。
那麼,接下來就是……
祝凌猛然一驚,她刷的一聲拉開了馬車的車簾———
此時他們已經過了蕭國國都的城門,夜色中的城門沉穩巍峨。
就在下一瞬,蕭國驛館的方向,猩紅的火舌席捲了周圍的建築,氣浪將夜色扭曲,爆炸聲響徹雲霄。
她看到驛站附近的民居突然亮起了燈火,奔出家門口的百姓驚慌之色溢於言表,在夜裡巡防的兵卒已經極快的圍了案發地點,開始疏散受驚的百姓。
她也看到騎著馬的蕭慎那一瞬間沉下來的臉色。
變故發生得猝不及防。
他們一行人奔赴驛館,便見這驛館大半已成廢墟,還未停歇的火苗在煙塵之中,廢墟之上燒得熱烈。
「陛下……」有驛館的官員跌跌撞撞跑過來,頭上的帽子歪了,身上全是灰痕,臉頰上也有擦傷,他神色驚惶,撲倒蕭慎的馬前,痛哭流涕,「林大人……林大人還在驛館……林大人還在驛館之中啊!」
「林大人帶兵圍了驛館……然後派人前去搜查衛國……衛國大皇子的住處……」驛館官員話說得斷斷續續,還沒從這場驚天變故之中回過神來,「不知怎的……衛太子的居處便爆炸了……林大人就在居所附近!」
他以頭搶地:「陛下!定是有心懷不軌的人謀害我朝重臣啊!」
祝凌閉了閉眼睛。
她、蕭慎、林瑜、蕭煦、蘇衍、衛國太子、衛國大皇子今夜齊聚玄甲騎兵營,出了這麼大的事,必然要一人先行返回主持大局。
蘇衍作為玄甲騎兵的統帥,要留在山谷之中整頓軍紀,蕭煦作為這件事從頭到尾的參與者,也需留下來向蕭慎說明情況,那麼,最適合回去穩定局面的人便是林瑜。
縱使蕭慎對他心有疑慮,但林瑜只是禮部尚書,無軍權在手卻身負帝王信任,最多能調動一小隊軍馬,是眼下最好的人選。
他返回之後第一件事便是加強巡防,第二件事定然是召集人手圍了驛館。
衛太子與大皇子不合,鴻臚寺把他們住的地方隔開了,兩個住所在驛館一頭一尾,因著大皇子做出這般駭人聽聞之事,林瑜雖需來此坐鎮,但不可能親身犯險去搜查衛修竹的住所,所以他會前往衛太子居所附近等待結果,也順便給留守在衛太子居所的人提個醒。<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