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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們吃完飯,過了一陣子,才有一個小孩子從門口跑進來,她先是好奇地對祝凌他們笑了笑,然後將桌上的碗筷和茶壺抱到懷裡,又噔噔噔地跑出去。
看她抱著碗筷茶壺跑得搖搖欲墜的樣子,祝凌實在擔心,她忍不住跟出去,在廚房裡與正在涮鍋的老者打了個照面。
老者用木瓢倒出鍋里的最後一點水,笑著感慨:「女郎心善。」
看她動作就知道,是擔心他家孩子摔倒。
浣衣的老嫗這時端著木盆回來了,她粗糙的手在衣襟上擦了擦,然後從腰帶的縫隙里取幾顆油紙包著的小團來。
小孩早已簇擁到她身邊,眼巴巴地看著她。
她將那些油紙小團遞到孩子手中,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了:「都是你的,沒人和你搶。」
那孩子捧著四個油紙小團,先是拉著老嫗讓她彎下腰來,接著突然將拆開的糖塞到她嘴裡,隨後又拿了一顆,遞到老翁手上。
在盯著他們兩人都吃了糖後,她才小心地拆開一顆新的,於是臉頰鼓出一側,甜得眉眼都彎起來。
她手裡還剩下最後一個小團,她先將小團收到衣襟里,但看見祝凌,臉上又露出點糾結的神色。
最後,這顆糖到了祝凌的掌心。
「給姐姐。」她眼裡帶著不舍,臉上卻露出大大的笑容,笑出了牙花的那種笑容,「阿爺說,小滿吃了糖,以後就不會受傷了!」
祝凌對上那個孩子的眼睛,是平凡又真摯的善意。
她珍惜地收緊手中這顆粗糙的糖果,對她認真地道謝。
這時風清光盛,萬物溫柔。
從廚房裡出來後,祝凌穿過種了菜的前院,走到了她和樂珩暫時落腳的地方。
樂珩這時搬了把躺椅躺在屋旁的樹下,陽光透過枝葉,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陰影。
祝凌走到他身邊時,樂珩已經察覺到動靜睜開了眼。
「怎麼了?」他問。
「有樣東西給你。」祝凌說,「把手伸出來。」
樂珩眼中流露出幾絲疑惑,卻還是乖乖地伸出了手,攤開的掌心是沒有血色的蒼白。
「拿好哦。」掌心被放了什麼東西,樂珩聽到祝凌輕快的聲音,「歸你了。」
他收回手,掌心躺著一顆粗糙的糖果,被一小張油紙包著。
小滿食苦,一夏不苦。
小滿食糖,一生不傷。
樂珩忽然抬眼看她,他的目光落祝凌發間的尺玉釵上。
春分那晚的最後一局棋,他一時之間……竟辨不清輸贏了。
第238章 折春枝
◎無法醒來的美夢。◎
「嘩啦———」
是水被揚起的聲音。
遠遠望去,木質的長龍在水中遊動,揚起一片片浪花,青壯年赤著胳膊用力踩踏著,戽斗被帶動,於是那伏在水中的長龍便活起來,在水中舒展著身軀。
這便是鬥龍車———由人力譜寫的壯美奇蹟。
源源不絕的水流飛馳到田地里,有大量的水珠濺到空中,水珠之間隱約可見七彩的虹。所有人都簇擁在河邊,簇擁在那田壟之上,看著這場因人力而改變、而誕生的自然美景。
忽然,祝凌眼前出現了一個簽筒,這簽筒是竹製的,邊緣草草地打磨了一下,粗糙之中透著古樸的趣味,這一般是在各個村莊裡走街串巷、挑著擔子叫賣的貨郎才會出售的小玩意兒。
拿著簽筒的那隻手晃了晃,於是竹籤在簽筒里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祝凌聽到樂珩的聲音:「拿著試試。」
祝凌下意識地接過來搖了搖,一根竹籤從底部掉出,在半空中被樂珩接住。
「勞君問我心中事,此意偏宜說向公———」樂珩修長的手指執著那隻簽,慢慢地念出簽上的文字,「一片靈台明似鏡,恰如明月正當空。」
他的唇邊緩緩勾起一個笑:「上上籤。」
「上上籤。」祝凌跟著重複了一遍,然後她輕輕地擰開竹筒的上端,她搖晃時就覺得聲音不對了,打開一看,竹筒里果然只有零星的幾支簽。
祝凌偏過頭看向樂珩,笑問:「上上籤?」
———這個竹筒里沒有中籤,沒有下籤,上籤也少得可憐,只有上上籤,一根不差。
據說小滿之時抽得上上籤,運氣也會似江河,日漸盈滿。
祝凌眼裡帶著笑意:「這算不算是耍賴?」
「人所求的,都掌握在自己手中。」樂珩將那支上上籤在指尖轉了一圈,語氣溫柔中帶著促狹,狡辯得理直氣壯,「憑自己本事得來的上上籤,怎麼能叫耍賴呢?」
未來一段時間好或不好,都不是一支簽文可以決定的。
命運,應永遠掌握在自己手中。
祝凌想說什麼,卻忽然聽到一陣排山倒海的歡呼,原來是這場鬥龍車分出了勝負。
勝者歡呼著,滿臉都是笑意,敗者臉上雖有氣餒,卻沒有什麼怨恨之類負面情緒。
祝凌突然就明白了,她為什麼在羌國才最自在的原因———
羌國的一切都是蓬勃的,充滿生機與活力,沒有被那些無形的規則桎梏住,自由、平等、溫柔。
這樣的國家要是毀在戰火里,未免也太過可惜。
「羌國很好。」樂珩看著前方的熱鬧,聲音幾乎要淹沒在歡呼聲里,「對嗎?」<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