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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隨著更加洶湧的疼痛,他眼前的模糊感漸漸消退,事物只在他眼裡蒙上了一層輕紗,內力在已經使用到乾涸的經脈中出現,沿著往常的運行軌跡重新流轉。
扶嵐搬起蕭煦的屍身,放入了那個坑裡。
除羌國外,其餘六國之間有個不成文的規定,人死後若是不能入土為安,便一輩子都不能再入輪迴,只能在世間飄蕩,最後消散於天地間。
藥力的作用發揮到極致的時候,發黑的血從扶嵐唇邊流下,可他卻全然不在意,只是掩埋了蕭煦的屍體。
在處理那片染血的草地和散落的箭支時,扶嵐目光落在了那隻穿著紫錦囊的箭上。
他將那隻紫錦囊從箭上取下來,雖說破了一個洞,但仍然能看到那錦囊之上花紋精美,仿佛刺繡主人的情意,都寄托在了這隻小小的錦囊里。
他垂眸盯了一會兒,最終在掩埋蕭煦屍身的地方挖了一個小坑,將這枚錦囊一同埋了進去。
處理好一切後,他在河邊蹲下身,將鮮血淋漓的雙手浸入了冰冷刺骨的河水裡,河水在他的指縫間流動,將血跡與污髒都一併帶走。他的手生得好看,即使處處是被河水泡得發白的傷口。
「……快了。」他的手從河水中抽出後,傷口又開始滲出絲絲縷縷的鮮血,血漸漸染紅了他的雙手,看著便有些可怖,但他面上漠然的神色,依舊沒什麼變化。
離無定河有些距離的山腳里,有個不大不小的村莊,村里人靠山吃山,因為山勢險峻,只能勉強糊個溫飽。在這個村莊裡,天還沒大亮,就有一個孩子背著小背簍悄悄進山了。
那個孩子穿著一身便於在山林中穿梭的衣服,袖口用細麻繩緊緊綁著,腳下草鞋的鞋底也被加固了一遍。
她爹在數月前採藥時從山崖上摔了下去,她娘得知消息後整日恍恍惚惚,好不容易在同村的幫助下將她爹安葬,她娘卻又在幾日前一腳踩空摔破了頭,從山外請了大夫來看,大夫只說想要恢復得好不留病根,就要用好藥材好生調養,可這段時日她家一片混亂,銀錢所剩無幾,別說買藥材的錢了,嗷嗷待哺的弟弟妹妹們的米糧錢都捉襟見肘。
前日她娘的最後一副藥反覆熬煮之後連藥味都快沒了,眼見著病情就開始惡化,她年紀小又沒有來錢的法子,底下的弟弟妹妹們哭成一團,比她大一點的弟弟和妹妹甚至在和她商量,要不要將他們倆賣了去換藥錢。
她將他們倆狠狠地罵了一頓,嚴令他們打消了這個念頭,但她昨日翻來覆去一整夜都沒睡著,看著窗外的莽莽青山,腦海里的想法越來越強烈———
她爹每次採藥回來後,都會教他們認識藥材,哪些藥材值錢,哪些藥材不值錢,每種藥草有什麼習性,要怎麼炮製……都有所講解。
她爹採回來的藥材她基本都認識,只是她年紀小,她爹從來不帶她上山。
如果……如果……她能從山上採下來一隻山參,不拘百年,只要十年或是二十年的,那看病的錢和買糧食的錢就夠了。
抱著這樣孤注一擲的念頭,她天不亮便起來了,將稍大些的弟和妹妹喊醒,囑咐他們照看家裡並瞞著生病的娘後,她就背著背簍來到了山腳下。
因為山里看不見的時候危險多,所以她硬是捱到了天亮,才踏入了進山的路。她一路上小心謹慎,沒遇到老人們與常在山裡打獵的人所說的熊瞎子和野狼,倒是看到了一隻山雞和幾隻野兔。因為她人小速度不快,所以攆不上,它們竄到了那些沒人走過的危險地區後,她更是不敢輕易嘗試。
但就這樣走到了日頭正中,除了一個銅板能買幾大把和兩三株能賣一個銅板的便宜藥草外,她再也沒看到其他能賣錢的東西。
她焦躁地嘆了一口氣,從身後的背簍里取出一筒裝在竹筒里的水,咕嚕嚕喝了半筒,又從背簍的最下面掏出一個半個巴掌大摻了大量穀殼的餅子,掰下一半小口小口地嚼起來,這樣可以讓他的胃餓得沒那麼厲害。
就在她半塊麵餅吃完的時候,她聽到茂密的林子裡傳來響動,好像是什麼東西踩在樹枯枝敗葉上的響聲。
有點像是她剛剛沒攆到的兔子發出的聲音。
她小心地站起身,將放在面前的柴刀輕輕地撿到手裡,然後躡手躡腳的朝著聲源的地方去。她走的這條路是村里人經常走的,一般不會遇上危險,這才是她敢這麼大膽的原因。
「咔嚓———」
那聲音更近了,她屏住呼吸,從灌木叢中撲過去,灌木的枝椏劃在她臉上,帶來一陣陣刺痛,但她顧不得許多,滿心都是興奮,如果能抓到一隻兔子,也能換好幾副藥了!
只是……她撲了個空,整個人直直地摔在地上。疼痛透過單薄的衣衫傳遞到她的大腦里,讓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她視線的邊緣處有一雙靴子,那雙靴子的表面好像是布的,但又比布更好看,一看就不是他們村里人會穿的東西。
她下意識地抬起頭來,看到了一個很好看的人。
怎麼形容呢……
就像是去年她爹還在時,帶著他們全家去鎮上買東西,她等爹娘時在茶館附近偷偷聽到的說書人故事裡講的神仙。
只是這個神仙,好像是個受了傷的神仙,他沒什麼表情,看她的眼神也很冷。但神仙的眼睛很好看,像是她曾經吃過的野蜂蜜的顏色,甜甜的、她記了好久好久。<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