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7頁
她在空蕩蕩的講堂里環視了一圈,昔日破敗的桌椅都已換上上等木料,破損的青石地面再不見裂痕。
她曾在這裡和其他同窗一起讀過書,打過盹,聊過天下,分過夜宵……那些舊日的痕跡,隨著這些新物品的更換,也一併消失不見了。
祝凌看著不遠處乾淨的白牆,在意識里和小肥啾講:
「我記得去年,有人課前帶著灌湯包來吃,因為包子太燙,一口咬下去後燙得慘叫,包子飛出去砸到牆上,留下了一片污漬,為了不讓先生責罰,那人一邊倒抽冷氣一邊緊急磨墨在牆上繪了一叢竹子———」
小肥啾瞪大了黑黑的豆豆眼:【好牛!所以他逃過懲罰了嗎?】
「先生誇他性疏狂,有名士之風。」祝凌笑著搖搖頭,「然後罰他掃了半月的山階落葉,我們其他目睹卻不制止的人,一人連帶三天。」
小肥啾:【……】
一罰罰一大片,還不如不畫呢!!
「那位同窗覺得連累了我們,羞愧得不行,在我們掃落葉的時候,給我們一連送了三天早飯。」祝凌彎起眉眼,「然後每到飯點,所有人就在石階上坐成一排啃包子。」
小肥啾聽著祝凌描述的排排坐的有趣畫面,再看了看嶄新卻空蕩的白牆,明明是由數據組成的系統,它卻莫名感覺到一點難過來:【好可惜啊……】
「刷啦———」
是竹掃帚拖過地面的聲音。
一人一統的交談被打斷,循聲望去,是一個衣衫樸素卻乾淨、腿腳跛得有些厲害的老人。
那老人拖著把粗大的竹掃帚走了進來,已經有些混濁的眼睛看向祝凌,語氣裡帶了點詫異:「這位郎君是什麼東西掉在了此處嗎?」
宋司徒的課早就結束了,這方講堂里便再也沒有什麼吸引人的東西了。
「沒有掉什麼東西。」祝凌淺笑著回答,「只是許久不曾來過,見這講堂翻新,便忍不住多停了片刻。」
「是翻新了……」竹掃帚和地面接觸發出唰唰的聲音,老人的聲音帶著笑,「原來這地面不平,我掃地時還摔倒過幾次,現在平整了,掃起來都方便多了哩。」
他說:「乾乾淨淨,亮亮堂堂的,多好啊。」
「是啊。」祝凌看著窗外,茂盛的樹冠鬱鬱蔥蔥,恣意舒展,陽光穿過枝葉,好像有種溫柔的、朦朧的、金色的邊,連帶著落到講堂地面上的光線也溫柔,「乾淨亮堂,挺好。」
【我不懂———】離開講堂後,祝凌走在石階上,小肥啾在意識空間裡嘟嘟嚷嚷,【我不明白———】
祝凌好脾氣地問它:「什麼不懂?什麼不明白?」
【不知道要怎麼說……】小肥啾在意識空間的地面上打了個滾,黑色的豆豆眼裡露出困惑的神色,【就是剛剛那叢竹子、不對,那個講堂翻新———】
它自暴自棄的蹬蹬小爪子:【哎呀!我說不上來!反正就是不對啦!】
「應天書院收留了一批無兒無女,沒有宗族親緣的老人,這些老人大多是有病在身或身有殘缺,書院過去經費緊張,所以屋舍道路一般只小修而不大整。這些老人做工時,總有跌倒的危險,哪怕是年輕的學子,有時不注意也可能會摔跤。」祝凌說,「如今書院有了閒錢,將建築設施都進行了翻修,難道不是件好事?」
小肥啾舉起一隻翅膀,大聲道:【翻新是好事,但我總覺得哪裡不對!】
「沒有什麼不對的。」祝凌抬步向高處走去,陽光曬得她周身暖洋洋的,她眯起眼看向前方,「一件事如果對絕大多數人有益,那它就是好事。」
轉過一座院落,又走過幾條偏僻的小道,祝凌越走越高,直到一處斷崖邊。斷崖邊上搭了一座小木屋,粗獷且古樸。木屋前的籬笆開著門,門旁的木樁下長了一簇又一簇色彩斑斕的小野花,頑強地盛放著。
之前弄出了玻璃,曾夫子就覺得她藏著拙,隔三差五便過來逮著祝凌去做研究,祝凌不堪其擾,於是在屬於應天書院的山裡找了個極其偏僻的地搭了個小屋子,以便偷得浮生半日閒。
半年多過去了,她本來以為這個屋子已經腐朽破敗,卻沒想到不僅看起來並沒有什麼變化,甚至還精緻了幾分。
果然,應天書院的地盤裡,沒什麼能瞞得過宋蘭亭。
祝凌嘆了一口氣,邁進了籬笆門,門裡,果真有個熟悉的人在等她。
從在講堂里和宋蘭亭對上視線的那刻,祝凌便知道,自己大概率是被認出來了。
她嘆了一口氣:「我到底是什麼地方漏了餡?」
她已經改換過容貌,與烏子虛只得五分像。
那個站在院中的、一襲青衫的人抬起手,虛虛地點了點自己的面龐:「眼神。」
她的眼神,從來沒有改變過。
「原來如此。」祝凌點點頭,在宋蘭亭的注視下,她忽然後退一步,俯身一拜,「羌國雲海樓,見過宋司徒。」
這一拜,前塵往事,盡數作結。
第269章 大佬包袱
◎「這就是大佬嗎?一舉一動看起來都別有深意!」◎
宋蘭亭久久沒有言語。
溫和的風掠過斷崖,捲起兩人的衣擺。
「月下飛天鏡,雲生結海樓。」宋蘭亭緩緩道,「你做出決定了啊。」
烏子虛,是子虛烏有。<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