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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取下面具的人,眼淚划過臉頰,身體在不自覺發抖。
「魂歸來兮,反居故些!」
蒼涼的禱歌聲已經到了最後,四目的面具無力地垂下,鏡頭追著那掉落的面具,一頭扎入其中———
「和我走嗎?」
忽然有低啞的女聲,帶著笑。
回答急切而語無倫次:「不要丟下我……不要丟下我了!」
「好。」
於是鏡頭再次亮起來,有周而復始的禱歌聲———
「……主此盛德兮,牽於俗而蕪穢。上無所考此盛德兮,長離殃而愁苦……」
在禱歌聲的背景里,兩個帶著面具的人在人群中奔跑起來,她們穿過大街小巷,套圈、雜耍、炸竹響……鏡頭追著她們歡樂的背影,追到連綿的紙燈中,星星點點的白色在河面上蔓延,變成連綿的光帶流向遠方,將黑暗一點點照亮,浩浩蕩蕩的思念在鏡頭裡綻出溫柔的白光,似乎有一道酒罈落地的聲響,有斷斷續續,半夢半醒的淺斟低唱:
「……喚起一天明月,照我滿懷冰雪,浩蕩百川流……」
期間好像夾雜著歡聲笑語,比不得這悲哀的孤寂小調,有人在笑,有人在鬧,有人在說著「山高水長,有緣再見」,也有人在大醉之中,唱完了下半闕的最後一句———
「鯨飲未吞海,劍氣已橫秋。」
……
鏡頭徹底沒入黑暗。
再亮起來的時候,便又是一場熱鬧的燈會,是東風夜放花千樹,是寶馬雕車香滿路,也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是從天而降的刀光,是刺客之中的身影驚鴻,是摧枯拉朽,是斷金折玉,是絢爛,是驚艷,是一切結束後,從鋒利刀刃上落下的那滴血,是花燈為人所披的暖色柔光,是唇角的笑,是那句「好久不見」的輕柔。
鏡頭再次撞入花燈中———
於是火光便盛大地、熱烈地燃燒起來,以至夜空都變色,夜空之下兵馬如潮,是沉默巨大的浩蕩河流,領頭的那人身形低伏,眼神明亮,血與火的戰場倒映在她眼中,是無聲的死亡。在混亂之中,在火把的照明之中,在月光之下,她所帶領的隊伍一往無前,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然後鏡頭一轉,無數個畫面像是星子一樣墜落。
有小小的身影摟著來人的脖子,將頭靠在頸側:「我才不怕呢!先生肯定是來救我的!」
有內殿之中,一人伏在另一人懷裡失聲痛哭,被溫柔地拍著背:「你安全了,妙妙。」
有神仙閣上,兩人面對面地坐著,風穿過虛掩著的窗戶,帶來一段嘆息———
「要折斷鳥兒的翅膀將它關在籠子裡,是一件很殘忍的事。」
「我不願意。」
隨著這最後一道聲音,鏡頭從虛掩著的窗戶里越出去,越升越高,光線亮到極致時,便漸漸虛無,純白的光線似乎變成了雪,一片片、一團團落下來,雪撞開了窗戶,於是桌上出現了一張字條———
[烏子虛單人返京,途中遇襲,經查驗墜於霧夜河內,生死不知。]
雪越下越大,於是有了哭聲。
哭聲里,鏡頭中,泣血的花燈陣列成行,有書生模樣的人滿臉通紅,聲嘶力竭,念誦那花燈上書寫的字句。
那些字句聲消散在風中,天地間的一切模糊在落雪裡,最後歸為陶瓷落地的脆響———
有年輕的聲音問:「母后在透過我看大哥嗎?」
「你在說什麼胡話?」尖利的女聲驟然響起,「你是唯一的太子,哪有什麼大哥?」
在這對話聲中,鏡頭忽然晃過一個畫面,密室里,冬至時,倚靠在床頭的消瘦身影忽然伸出手去,抓住了另一人的手腕,他的聲音很輕很慢:「我想見母后。」
鏡頭再次閃過。
那抓著手腕的手無力地跌落,隨後是黃土石碑,地下長眠,幽幽的嘆息散在風裡。
「……如今這時節,不來也好。」
所有的畫面收束,再次變成女人的面龐,她的眼裡像是淬了致命的毒素:「你要記得,他是因你而死的。」
「曄兒。」
在鏡頭撞入她發間鳳凰髮簪的眼中時,那毒蛇般的話語再次重複———
「他是因你而死的。」
鏡頭沒入鳳凰眼眸里,蔓延開成片赤色,華美的樓閣著了火,朱顏樓的牌匾頃刻成灰,在熊熊烈火中,忽而傳來女子的聲音———
「多謝陛下好意,但我不願。」
「我自請入楚,生死不論。」
噼啪的烈火越燒越大,漸漸燒出了朱紅的宮牆,宮牆裡,有依依惜別的身影,有人腳尖輕點,瀟灑地落在雪白兀鷲的脊背上,兀鷲展開翅膀,載著她飛往更廣闊的天地。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後會有期!」
鏡頭隨著那道身影越升越高———山川、河流、城池、村落、還有無邊無際,似乎永遠到不了盡頭的道路……
雲霧逐漸遮蔽視線,鏡頭慢慢暗下去,然後出現了一點月光,月光之下的山脈沉默無言,有兩道身影並肩站在一起,鏡頭下沉,露出其中一道身影的半張側臉,秋水為神玉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
那道身影戴著一頂明月似的發冠,正轉頭看來,有一個蒙太奇的虛幻鏡頭與她重疊———
是一柄被抽出三寸的劍!<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