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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東西都取出後,最下面有一封信,邊角已經有些泛黃,全是歲月留下的痕跡。
她將那封信取出來,手抖得幾次都沒能成功。
最後,她終於展開了信,那信紙上的字跡,和夢中一模一樣。
……
【她真的會喜歡嗎?】意識空間裡,小肥啾憂心忡忡,【我怎麼好像聽到她在哭呀?】
它撲騰著翅膀:【我們會不會好心辦壞事了?】
這兩個月的旅程里,他們經常是宿在荒郊野外的,每到祝凌守夜的時候,她便會操縱著樂凝這個身份從羌國的庫藏里搬出那個木箱,然後將裡面的物件一個個取出,把早已在漫長年歲里朽壞的物品一一修好,又盡力將它們還原成舊舊的模樣。
箱子裡其實根本就沒有那封信,祝凌只是找了青鑾———鑄造師生前與樂蕪約定,來承接她一身鑄造術的人,得到了她臨終前未曾對她女兒所說的遺憾。
「宸貴妃其實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嫣嫣。」祝凌看著那窗口有微光的馬車車廂,她的腿垂在樹枝邊晃蕩,微笑著說,「嫣嫣她該知道,她是被人愛著的呀。」
那天晚上馬車車廂里發生的事,宸貴妃沒提,祝凌也裝不知道,兩人保持了一種默契的心照不宣。
幾日後,他們遊歷到了一座小鎮上,終於不用再住荒郊野外,而是有了比較舒適的住所。
晚上,祝凌躺在屋頂上看星星,忽然聽到屋檐下有人喊:「丹闕,我也要上去!」
祝凌坐起身,看到了站在屋檐下的、提著好幾個大酒瓶的宸貴妃。
祝凌將她接到了屋頂上,宸貴妃一上來就拍開泥封,一言不發地灌自己的酒,喝得急了嗆住了,連連咳嗽。
祝凌無奈地給她拍著背:「我又沒和你搶……」
「我也沒打算分給你喝……」她的眼圈被酒嗆得紅通通的,「我就是天天都在做夢……」
或許是因為看到了那一箱子的物件,也或許是因為看到了那封信,她最近總是做夢。
她夢到年幼的自己坐在涼亭里,有一個很枯瘦的女人從她的身邊經過,和她不經意的撞了一下,然後他們抬起頭來,對視了一眼。
———她總是反覆夢到這個畫面。
她越是想要看見,那女人的眉眼越是模糊,最後就像一團暈開的水墨畫,怎麼也看不清了。
她心中有一個隱隱的預感,這個人就是丹闕故事中的鑄造師,就是……她的阿娘。
「假如、我是說假如……假如我的阿娘沒有弄丟我,假如我沒有成為夏國的公主……」她抱著酒罈問,「我是不是就會在七國間輾轉流浪,居無定所,過著清貧卻快樂的生活?」
她其實不是想要祝凌給出一個答案,她只是在問自己,隨著想起來的越多,那種難平便越難過。
「為什麼那麼多人?偏偏是我……」她輕聲問,「是不是因為我天生就壞,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在夏王宮裡,我踩著其他女孩的屍骨向上爬,拼了命的從一堆蠱人中活下來,在衛王宮裡,我曲意逢迎,手段使盡,挑撥皇后與皇帝的夫妻之情,挑撥皇后與太子的母子關係,我從中作梗,我攪得他們不得安生……」見祝凌看過來的目光,她淺淺地笑著,眉眼彎彎,臉上醉意朦朧,「以為我會說,我後悔了是嗎?」
「不是的,我從不為我的舉動後悔……我卑微討好,我掙扎求活……有人卻可以居高臨下指責我不知廉恥……夏天在石板地上跪到暈厥,冬天要去採摘枝頭最新鮮的雪水給她泡茶,她但凡有怒我只能跪著聽訓,每次結束後站都站不起來……」
她慢慢地講著她從未說過的往事。
「只想做個人,做個人就這麼難嗎?沒有人把我當人看,我只是一個長的漂亮點的花瓶,一個被用來玩樂的寵物,我沒有尊嚴……後來,我用我的手段報復了回去,我卻發現我也沒有很開心……」
她說:「丹闕,活著好累啊……」
祝凌問:「你現在也覺得活著很累嗎?」
她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我還是覺得活著很累,可這世間,也有值得一看的地方。」
「其實你救我,也是有所圖吧……」或許是借著酒意,她才敢將雙方都默而不宣的隱晦真相挑明,月光太明亮,反射得她眼底似有晶瑩,她慢慢地垂下眼睫,「我身上如果有什麼值得你圖謀的,你盡皆拿走就是。」
只是……還是多謝你,帶我來看這滾滾紅塵,讓我知道這高牆之外的、另一種塵世間。
「既然被你發現了……」忽然有張帕子出現在她低垂的視角里,「那我就大方的說出我所圖謀的了。」
「嫣嫣,有沒有興趣來做夏國的皇太女啊?」
宸貴妃震驚地抬頭,眼淚還要落不落地掛在眼眶上,像只受了驚的貓兒。
「夏國的……皇太女?!」
「是啊。」給她遞手帕的人似乎渾然不覺自己說出了多麼石破天驚的話,「我之前跟你說的,沒一句是在開玩笑。」
她笑眯眯地說:「我這人一向信奉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他不是最看不起女人,要拿女人當棋子嗎?那你就讓他親眼看著你坐上夏國最尊貴的位置,將國家治理得比他還要好,讓百姓交口稱頌你的功績而忘記他。」
對一個掌握著權力、習慣了說一不二且沒人敢忤逆的皇帝而言,這種折磨比一刀殺了他要痛苦上十倍、百倍、千倍、萬倍。<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