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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晚提筆在摺子上落下一行朱色字跡,聲音溫柔又纏綿:「什麼叫膽大包天的瘋子?我是因為愛慕陛下,才會這樣做呢!」
她眉眼彎彎地看向蕭慎,眼裡蘊藏著不知真偽的情意:「也不知這膽大包天的不知名狂徒的作為,有沒有令陛下高興……哪怕一時片刻?」
蕭慎沉默。
夏晚白皙的手指提著那隻硃筆彎腰,顯出玲瓏的曲線,她將沾著硃砂的筆點在蕭慎喉間,笑道:「從進入蕭國王宮開始,我和陛下就是一體的。」
她的筆還想繼續往下畫,卻被蕭慎抓住了手腕。
蕭慎皺著眉,聲音里含著警告:「不要隨便觸碰習武人的命門,當心小命不保。」
他用食指指腹抹去喉結上那一點鮮紅的硃砂,眉皺得越發深:「下不為例。」
夏晚:「……」
她直起身,在蕭慎的注視下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陛下啊……你果真是塊木頭。」
第297章 驚喜與驚嚇
◎「我替小韓王默哀三秒鐘。」◎
「你說什麼?!」齊浮川激動起來,捆在他手腕上的鐵鏈嘩啦作響,連帶著固定鐵鏈的木樁也發出難聽的摩擦聲,「怎麼會有這麼荒唐的事?!」
「我說———」蘇衍一字一句,力求讓他全部聽清,「先太子的陵墓在一個多月前,被膽大包天的不知名狂徒給掘了。」
「蘇衍!」齊浮川怒吼道,「我說了我沒有同黨,你又何必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激我!」
「下作的手段?」蘇衍輕笑,「我沒必要在這樣的事上騙你。」
他將手中的信紙打開,放置在齊浮川眼前,在昏暗的油燈光線中,齊浮川努力地辨認著那紙上的字跡,只是光線太暗,他越著急,便越是看不清。
蘇衍淡淡道:「這封信從鈞天而來,到東嶺關,確實需要一月有餘的時間。」
齊浮川的眼睛終於適應了昏暗的光線,也看清了那紙上的字句,他像是不識字一樣,一遍一遍地看,最後終於低下了頭,喉嚨里發出咯吱咯吱的、非人般的奇怪悲鳴。
「很難過。」蘇衍輕聲問,「是嗎?」
齊浮川顫抖著,沒有理會他。
「陛下曾經比你更難過。」蘇衍說,「你看,刀不落在自己身上,永遠不知道疼。」
齊浮川的身體一直在顫抖,他伸出手想去抓住那張紙,但固定住他手腕的繩子卻讓他無法動彈,只剩下讓人牙酸的咯吱聲。
在蕭國,人講求入土為安,只有屍骨在土裡埋葬,才能安然進入黃泉輪迴。
長樂王蕭煦在無定河邊長留山下埋骨,屍骨無法帶回土葬,只能就地火化,當時的陛下,該有多傷心,多難過?
陛下帶回了長樂王的屍骨,因為長樂王是奉秘旨出行,無法直截了當地宣布他已死去,只能對外說長樂王身染重疾。
可那時,以齊浮川為首的一黨……又是如何做的呢?
在陛下宣布長樂王的死訊,又發現了先太子的遺孤後,他們聯合上奏,要陛下留下這個孩子,口口聲聲說「陛下既與長樂王兄弟情深,為何不能寬容其他兄弟的子嗣」———這般噁心的作態,與往陛下心上捅刀有何區別!
蘇衍沒有對他如今的樣子有什麼憐憫與動容:「齊將軍,原來您也知道痛。」
「先太子是性子驕矜了點,可……」齊浮川的聲音幾乎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穩重的眉宇間帶著明顯的痛色,「太子生來就是中宮嫡子,錦衣玉食地養著———」
蘇衍忽然覺得無趣,他冷笑了一聲:「齊將軍,你確定他只是驕矜了點?」
「人心生來就是偏的,你偏向他不奇怪。但你不能混淆黑白,顛倒是非。」蘇衍道,「先太子是你看著長大的,縱然有千般缺點,萬般不是,你仍會覺得他哪裡都好。輸給陛下,不過是成王敗寇,時運不濟。」
「你捫心自問,那位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真的見過人間疾苦嗎?」
「他是出去過,他是離開過宮中去過其他地方,可他見的是什麼?是屋舍儼然生活富足的村落,是生得白白胖胖的小童,收拾得整潔利落的老人;是人人能穿上沒有補丁的衣服在集市上閒逛,是囊中羞澀的書生能隨意借閱書鋪的書卷……他所見到的是各地官員提前打理好的、歌功頌德的太平盛世。」
迎著齊浮川痛苦的神色,他繼續道:「可真正的世道,是剛出生就被摔死埋在門前路下的女嬰,是長到幾歲就養不起只能插標賣掉的孩童,是十多歲就被迫出嫁只為換取一家人口糧的少女,是壯年人因為失去幹活能力只能不顧尊嚴在街面上乞討,是老人因為年紀大成了拖累,獨自走進深山中等待死亡……我所說的這一切,那位太子殿下都從來沒有見過,因為沒人會把這一切大逆不道地放到他眼前。他端坐雲間,聽不見腳下泥土中的哀嚎。」
齊浮川爭辯:「太子沒你想的那麼差,是那些官員蒙蔽了他……」
「齊將軍。」蘇衍說,「在他人身上找原因,才更說明他的無能啊。」
「我知道你會說陛下是因為出身和經歷,才更多地接觸到這些民生疾苦。若兩人身份置換,太子做得未嘗比陛下差。」他說,「但你用這些理由不斷地為他辯駁時,就證明他已經輸了。」
他說著說著忽然愣住,然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算了……與你說這些,毫無意義。」<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