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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隊伍的最中心,有道小小的、不安的聲音。
「沒事,我沒事。」那摔倒的女人趕緊出聲,可能是摔得狠了,她的聲音裡帶著哽咽,「我沒事……」
「阿娘……」隊伍里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剛剛那個說話的孩子很小聲地喊,「阿娘……我餓……」
女人下意識地往隊伍中間擠,被她擠到的人不耐煩地推攘了她一下,她賠著笑,又往中間去,這一下,她沒有剛剛那麼好的待遇了,她旁邊的人將她狠狠一掀,隨著「哎呦」幾聲驚叫,被她撞到的人伸手將她打到一邊,她又摔了,露在外面的胳膊蹭破了皮,見了血。
不知是誰警告地說了一句:「再不老實就滾回去。」
女人囁嚅著嘴唇,沒敢再繼續動作。
不知走了多久,緊密攏著的人群地慢慢的散開,人和人之間有了空位,女人瞅准了位置,終於擠到了隊伍的最中間,最中間的人警告地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阿薊……」女人小聲喊。
被兩個稍微強壯些的男人抬著的、破竹轎上打瞌睡的孩子睜開了眼睛,她生得很瘦,套在一件半舊的暗紅色衣裳里,露出的手腕伶仃,她懷裡抱著一束盛開的紅色野花,那野花也蔫蔫的,像她整個人一樣無精打采。
「阿娘……」她的聲音又輕又飄,像只小貓在嗚咽。
女人往轎子旁邊湊了湊,她警惕地四顧後,布滿裂痕和厚繭的手伸到懷裡,從裡面掏出了半個雞蛋大小的土豆,那土豆在她的懷裡捂了一路,截面已經變得粘糊糊的,她將那點土豆扣在掌心,悄悄地往轎子裡伸去。
抱著花的孩子眼裡亮起一點光,她下意識地吞了吞口水,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她太餓了,也太急切了。
那點兒還帶著體溫的土豆被她抓到了手裡,看都不看直接往嘴裡塞去。
「吃什麼東西呢!!」
她細瘦的手腕被牢牢抓住,守在轎子旁的男人掰開了她的掌心———土豆經過抓握,已經有些變形了。
「去侍奉無夷神怎麼能吃人間的食物?」那男人毫不客氣地從她掌心取走那塊土豆,無視女人懇切的祈求和孩子的掙扎,將土豆丟到了嘴裡咀嚼,聲音也變得含含糊糊,「算你們運氣好,這次我就不多計較了!」
見了好不容易藏起來一點土豆進了男人的肚子,女人面上流露出崩潰的神情:「之前侍奉無夷神的人都可以穿新衣裳,都可以吃飽,阿薊只能穿縫補的舊衣,還沒有飯吃!」
「這時受苦只是暫時,等到了無夷神的宮殿,她就是天天吃肉,無夷神也供得起!」男人說,「這是好多人求都求不到的好事!」
「你說這是好事,你怎麼不去?!」女人終於被他的最後一句話激怒了,她像瘋了一樣撲上去,「你替我的阿薊去!你替我的阿薊去啊!!!」
男人滿臉厭惡地將她揮倒在地:「瘋婆子!」
女人趴在地上又哭又笑,來往的人群滿臉麻木地繞過她,一直向河邊走。
天還沒有亮起來。
祝凌從孫府後院的院牆翻了進去,天雖未明,但借著屋檐下燈籠的光,也能看出這是一片極氣派的宅邸,只是如今這宅邸里花草倒伏,樹木折斷,走廊欄杆到處是被損壞的痕跡,一看便知經歷了一場慘烈的禍事。
祝凌根據系統地圖從院牆向里走,繞過一道月牙門後,入目所及便是大片大片慘烈的白,白色的布懸掛在廊下悠蕩,像是為逝去的魂靈唱著悲哀的輓歌。
祝凌輕手輕腳地往前走,隱約聽到了哭聲。在天還未亮起來,甚至能稱得上夜晚的時候聽到這樣的聲音,簡直令人毛骨悚然。
有風吹過,白燈籠里的光晃了晃,燭火搖曳了幾下,熄滅了。
人失去視覺的時候,其他的感官便會強化,祝凌總覺得有人在看她。
她回視了那道視線的同時開啟了夜視技能,漆黑一片的世界變得清晰。
———她看到了一個枯瘦的人。
這個人幾乎瘦得脫了相,薄薄的皮包在臉頰上,看著便有恐怖刻薄的味道,衣服穿在他的身上空空蕩蕩,宛如田野里驅趕鳥雀啄食的稻草人。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就用一雙帶著紅血絲的眼睛沉沉地盯著她。
風越來越大,懸掛著的白幡被卷得嗚嗚作響,那股隱隱的哭泣聲忽然停住了。
那雙帶著紅血絲的眼睛忽然閉上,眼角隱約有晶瑩,他退到了門內,隨著他的動作,祝凌看到那間屋子的正中間,擺著兩大兩小四口棺材。
祭無夷的隊伍終於走到了河邊,被扛了一路的破舊竹轎落地,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人群里陸續有人出去,在周邊撿拾了些乾柴,微弱的火把傾倒點燃枯枝落葉,熊熊的火光燃起,照亮每一張沉默而瘦削的臉。
「村長。」有個年輕人湊到一個老者身邊,「我們還不開始嗎?」
被稱為村長的老者搖了搖頭,他抓著拐杖的掌心微微冒汗,聲音近乎嘆息:「……再等等。」
「其實我覺得之前來我們村子的那幾個人最合適了……」人群里似乎有誰在嘀嘀咕咕,「要不是抓不住,嘿~」
「那幾個女的,你看那身段———」不知是誰把話題往一些不乾不淨的地方拐,引來村長警告的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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