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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是我做的!」簇擁在祝凌身邊的明光衛中有一個圓臉小姑娘因為激動而臉漲得通紅,「陛下第一個拆到我的了!」
她一個月前選了好大一把銅錢,用工具一點點磨平了原來銅錢上的字,然後又翻了許多書,這才選出了祝福語,在這枚看起來簡陋的銅錢出現前,她已經刻壞了十來枚了,這個月任務的所有空閒時間都用在了這裡。
銅錢雖簡陋,卻包含著一片真摯的心意,祝凌笑著對她道謝:「辛苦了,我很喜歡。」
小姑娘嘿嘿地笑著,獲得了一眾同僚羨慕的目光。
在羌國,無論是長輩對晚輩,小輩對長者,還是上司對下屬,下臣對上官,又或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歲節這日都會互贈厭勝錢。明光衛也是一樣。
只是今年,明光衛製作的厭勝錢更精美,以至於祝凌拆出來的有鏤空的、有陰刻的、有浮雕的、有立體的———幾乎像是一場小型的炫技。
有的明光衛在厭勝錢上刻了花草蟲魚,有的刻了龍鳳麒麟,手藝格外好的,還刻了些歷史上鼎鼎有名的人物。
她每拆出一枚,簇擁在她周圍的明光衛便會發出一陣小小的驚呼,仿佛祝凌不是在做拆厭勝錢這樣的小事,而是在做什麼了不起的壯舉。祝凌拆到了[福德長壽]、[千秋萬歲],也拆到了[河清海晏]、[天下承平],全是美好的寓意和祝願。
厭勝錢全部拆完後,祝凌又從明一手裡將小山似的錢幣攏在懷中,她笑眯眯道:「我也給你們準備了厭勝錢。」
「不過———」迎著眾人期待的目光,她狡猾地笑了笑,「我都藏在訓練營地里了,你們得去自己找。在歲節宴結束前找到自己厭勝錢的人,我下午帶他出去玩!」
光五捂住心口,做出誇張的痛苦表情:「大過節的,陛下好過分啊!」
明三眼裡帶笑,長長地一口氣:「我猜我的厭勝錢很不好找。」
年紀小的光九已經試圖撒嬌賣萌,讓祝凌偷偷泄題,明六則悄悄撤離人群,試圖做明光位中找到厭勝錢的第一人。
他跑出一段距離後,其他明光衛才發現,大家紛紛笑罵著趕上去,背影像一隻只急于歸巢的鷹。
那些獨一無二的祝福,正等著主人去發現。
祝凌踏出宮門,從宮牆的牆根開始,各式各樣的冰花在陽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澤,像是冰天雪地里的一場斑斕夢境,這場夢境向外延伸著,有種蔚然的壯美,以人力所締造的奇蹟,終於被奇蹟的主人所看見。
「真美啊……」祝凌輕聲道。
在冬日花費大量的時間去雕琢冰塊,在旁人看來是浪費時間與力氣的傻事,祝凌卻從這樣的傻事中,感受到了熾熱的真心。
她每努力一點,就對羌國更喜歡一分。
她慢慢地走,慢慢地看,有的雕琢漫山遍野,生機勃勃的野花,有的刻高潔的君子蘭,有的雕那盡態極妍的牡丹,正舒展透明的花瓣……這些冰花小的只有拳頭大,大的卻有半人之高,粗糙與精美夾雜在一起,說不出的奇異和諧。
她聽到有孩子帶著爹娘在花海邊笑鬧,她看到有裹著厚襖的百姓駐足欣賞———這場由他們不約而同製作的祝賀,最後成了銀闕共賞的美景。
……
祝凌笑著穿過擁擠的人群,經過雲升街時,卻被賽霜雪的老掌柜叫住了,這個老者比小公主記憶里的模樣蒼老了很多,卻仍舊慈祥溫和,他的身邊跟著同樣頭髮花白的老嫗。
這兩個老人見到祝凌第一反應便是從袖中掏出用紅繩拴著的厭勝錢,不由分說地塞到了她手中。
老嫗抓著祝凌的手,笑眯眯道:「平平安安,健康長壽哩!」
記憶於此間重疊,祝凌微微怔了一下,隨後笑著收下了這兩枚仍舊帶著暖和體溫的厭勝錢。
「去歲遇到你兄長,閒聊幾句後倒是忘了給他。」老者笑得很是慈祥,他從袖中又取出兩枚,「今年又遇到了,就拜託女郎將去年與今年的祝願一併轉送了。」
他們一家人模樣生的好,老掌柜很難不留下深刻印象。而連續三年在歲節都有遇到,按羌國的說法,就是有緣。於是這兩個老人家逮著祝凌這個萍水相逢的陌生晚輩,好一番溫柔的絮叨。
他們已經在時間裡衰老,而羌國的年輕人卻在時間裡漸漸長成中流砥柱,死亡和新生並駕齊驅,消去一個個舊日的印記得同時,又孕育出新的生命。
與老掌柜夫婦告別,祝凌在歡慶的氛圍里,來到了早已預訂好的酒樓,之前歲節宴結束後,她便與明光衛們約定好,離宮後在此處酒樓集合。
祝凌穿過安靜空蕩的一樓,二樓明光衛們三兩成群,坐著的躺著的倒掛著的,都在嘰嘰喳喳地討論著等會要吃什麼,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笑,燈火之中,未知的前路,未來的危險,都在這一刻被默契地隱而不見。
「陛下!!!」
不知是誰第一個看見了祝凌,於是懶懶散散的明光衛們像風吹的稻穗,齊刷刷地轉向她的方向。
「我找到我的厭勝錢啦!」
「我是第一個!」
「胡說!我才是第一個!」
「我的最好看!」
「騙人,我的才最好看!」
他們像幼稚的孩童一樣吵著嘴,嘴裡說著不服氣的話,臉上的笑卻比蜜還甜,大開著的窗外時不時有噼啪聲,是調皮的孩子在往路口堆著的火堆里扔竹子,要勇敢地嚇走「年」。<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