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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中更加篤定,赫連箏不在這裡。
赫連箏在的話不會讓她光著腳亂跑的,她說不穿鞋沒規矩,她的破規矩可多了。
「殿下,你去哪裡?」朱雀快步追出,小石頭邁出門檻,「咚」一下醒來。
她猛地睜開眼,抓緊了身下被褥,頭腦陣陣發脹發痛,心跳劇烈,已是汗濕重衫。
一聲悶雷自遙遠的天邊滾滾而來,耳邊簌簌水聲不絕。
下雨了麼。
小石妖平復許久,掀被坐起,蓮燈微光朦朧,身邊人尚在熟睡,兩手規矩擱在小腹,呼吸綿長。
她輕手輕腳下榻,沒有吵醒她,赤足走出房門。
站到屋檐下,見天邊白亮的閃電撕扯夜空,檐下雨幕如珠如簾,雷聲乍然在耳畔響起,她不由得一激靈。
她舉步走進雨幕,腳踩過院中青石板,走出竹林,朝內門方向去了。
小石妖其實很喜歡下雨,只是討厭打雷,白天還好,打雷的時候可以隨便做點什麼轉移注意力,夜間睏乏,卻輾轉無法入眠,難捱。
同樣被雷雨夜困擾的,卻不止她一人。
內門客居。
客房內乾爽潔淨,燈光暖橙,朱雀卻感覺痛不欲生,渾身如被火焚。
她奄奄一息躺在斗宿懷中,嘴唇發青,臉色發白,渾身冷汗涔涔,牙關顫抖著,不時發出一聲壓抑的痛苦哀嚎。
對此斗宿無能為力,只能將她抱在懷中,握緊她的手,給予溫暖和支撐。
每一次煞白的閃電割進窗欞,她便猛吸一大口氣,在雷聲乍起時,死死地咬唇。
她身體抬高,雙目圓睜,額心和鬢角因為極致的痛苦,顯出細長的暗紅翎羽,瞳孔也布滿了猙獰的血絲。
雷聲落下,面上翎羽消退,她張口用力喘息。
她是四象之一的朱雀,又稱陵光星君,也是瑤仙台的大神官。
神女出逃,她在上清台領二十八道神罰天雷,劈得渾身毛都焦黑,傷還沒養好便下凡來追捕。
人沒抓到,神女身殞,她又被提溜回去挨劈,多領了二十八道神罰天雷才好險不險保住神職。
前後被劈了八十四道,小命差點玩完。
雖然幾百年過去,天雷的創傷早就痊癒,卻落下了病根,逢雷雨夜,便如這般痛不欲生。
幸而雨勢漸漸小了,雷聲遠去,朱雀慢慢緩過勁兒來。
「你說你何必呢。」斗宿指的是她後來多領的那二十八道神罰天雷。
「你不懂。」
朱雀並不是她的名字,而是神職。朱雀嚴格來說,其實是一個種族,又稱紅鳥,獨冠獨尾,周身正羽呈赤紅。
只有最優秀的紅鳥,才能被稱之為朱雀,成為四象之一。
歷代朱雀,都是瑤仙台的大神官。這是大多數紅鳥一生的終極目標。
「不做神官了,就回去當你的小紅鳥唄,逍遙自在。」斗宿滿不在乎。
「你懂個屁。」朱雀面無表情道。
斗宿懶得跟她爭這些,下床去院子裡給她打水。
外頭雨果然小了很多,斗宿提著銅盆,借屋內窗欞透出的微光,看見大敞的院門前站了個人。
「大王?」斗宿本能出聲。
她怎麼來了。
小石妖困惑,「你是誰?」為什麼叫她大王。
朱雀聞聲,連滾帶爬奔來,扶著門框大喘氣,「斗宿!滾回來!」
小石妖聽見熟悉的聲音,「欸」一聲,便要走進院中,斗宿恍然想起,他沒穿那身黃鼠狼皮!
朱雀閃至門後,斗宿強裝鎮定,「你認錯人了吧。」
小石妖只認識羅鍋背的黃定財,不認識身高九尺的斗宿,她憑藉一種本能迷迷糊糊走到這裡,也略感到困惑。
她腦子這時清醒了許多,「你叫我大王,又說我認錯人?你好怪。」
斗宿身形完全遮擋了屋門,小石妖沒有看見朱雀,她往前兩步,「你屋裡是誰啊?」
這石妖向來莽撞,朱雀此時虛弱至極,再換皮應付她已經來不及,怕她愣頭闖進來,很乾脆躲到了床底下。
門外斗宿猛一跺腳,「哪來的小丫頭片子,滾一邊玩去。」
小石妖起先嚇得一激靈,隨後慢慢擰緊了眉毛,是發飆前兆。
斗宿意識到不妙,這石妖豈是嚇大的,他飛快轉換策略,橫臂一指院外,「欸?那是誰?」
小石妖果然上當,回頭看去。
好巧不巧,院外真有個黑色的人影一閃而過,看身形十分熟悉,好像還是她認識的人。
小石妖馬上把身後人忘了個乾淨,追著院外那人跑走。
斗宿閃身進屋,關閉了房門,房中四處找一圈,最後才把朱雀從床底下扒拉出來。
小石妖兩隻光腳板在路面上吧嗒吧嗒,見路兩邊建花壇,花壇後是一座挨著一座的小院子,前面那個黑影走得很快,她跟出一段距離後終於分辨出來——是玄霄。
玄霄大半夜怎麼會跑到這裡來,這又是哪裡?
雨漸漸小了,有一滴沒一滴落在臉上,小石妖眼看著玄霄縱身翻牆進了路邊一套院子,她走到門口,見門沒關,心中不由嘲諷——這玄霄真是個缺心眼,好好的大門不走,非要翻牆。
她將要推門而入時,身後傳來呼喊。
「小熠。」
小石妖回頭,「阿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