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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時候,她常抱著我說,我的箏兒,是老天給的禮物,娘這一生,其實不委屈。可我卻不能常常待在她身邊,我要學太多的東西了,家臣們不准我跟她見面。」
「我很後悔,那時太聽話,他們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我從來不知道反抗,不會忤逆任何人,我常常在夜裡想她,卻不敢來見她。」
「她故去的時候,依舊保持年輕時的容顏,她走得很安詳,壽終正寢,沒有痛苦。」
「她走後沒多久,家臣們也陸續遭遇意外死去,宗門裡的長老沒有追究那些人的死因,只因我父親那時權利和修為已經達到頂峰,聽不得任何反對和懷疑的聲音。」
「可又有什麼用呢,如今赫連氏再無家臣,誰也不能反對他們,不能阻止我們見面,我卻已經沒有母親了……」
院子裡的大槐樹隨風嘩嘩響,赫連箏好像又看到了母親,站在石磨邊磨豆腐,手背擦擦額頭的汗,看著她笑。
——「我的阿箏可是仙胎,怎麼沒有一點小仙人的樣子,十歲了還動不動就坐到地上哭。」
石妖來到赫連箏身邊,抬袖為她拭淚,抱住她的肩膀,頭輕輕地枕上去。
赫連箏回抱她,終於忍不住痛哭出聲。
「我好想她,母親啊,我好想你——」
小石妖緊緊擁抱著她,學著她平時的樣子笨拙給她順背,感覺到熱熱的眼淚洇透了衣衫。
「母親故去了,我才知道她是凡人,我以為我還有很多時間,等我變得足夠厲害,我就可以搬到小院裡來和她住。」
「可是,我終於變得很厲害,可以不用再聽誰的話的時候,母親,母親——」
「她說,想埋在樹下,有空的時候,就來看看她吧,看到院子裡的樹就是看到她了,她一直都在。」
風吹過,大槐樹嘩啦啦響,也吹過院中人衣袂長發,像母親的手落在肩頭和發頂。
赫連箏好像又聽見她說話了。
——「我的阿箏可是仙胎,怎麼都要結道侶了,還動不動就哭鼻子。」
她的名字,叫呂青荷。
作者有話要說:
明明寫的沙雕文,給我整哭了,嚶——
今天開始日六了,下個月都爭取日六,每天都要誇我!
第39章
回到小竹居後, 赫連箏仍無法從悲傷中抽離。
母親故去後的很多年,她都故意不去想起她,也不敢去小院看她, 看院子那棵大槐樹。
她也從來沒有向誰展示過自己脆弱的一面,滌天宗的少宗主怎麼能動不動就哭哭啼啼。
「如果不是為了帶你去見她, 我自己肯定不會去的。我心中有愧,我對不起她, 可我還是想讓她看看, 我現在過得很好, 也有了足夠的勇氣……」
赫連箏哭唧唧,小石妖也不開心,「你不要再哭了,你哭得我吃飯都不香了, 我中午都只吃了十二碗。」
「你吃你的唄。」赫連箏躺在床上捏著手帕擦眼淚, 「難道你還不准我想我母親。」
「你昨晚在哭, 今早在哭, 現在又在哭。」小石頭都快煩死了,可人家是想娘親嘛, 她也只能忍著。
赫連箏心裡直翻白眼——是啊,我都哭了那麼久,你也不知道過來哄哄我, 親親我。
沒良心!
小石妖嘆氣:「你還有母親可以想, 我連我母親是誰都不知道,她可能是那塊大石頭,她可真不是個東西, 自己修得人形就不管人家了, 現在還不知道在哪逍遙快活, 真是個死老太婆。」
「那能一樣麼?」赫連箏猛一擤鼻涕,「我是從我娘肚子裡生出來的,你是天生地養,那大石頭說什麼也算不上母親,頂多是個長得大塊的同類,是男是女還未可知呢。」
「對呀!」小石妖更有理了,「你還知道你是娘生的,我從哪來的都不知道,沒有家,沒有親人,我剛醒來的時候呀,連衣裳都沒得穿,是花草精靈們用花瓣和草葉子給我織了一件。」
「後來,我去山上玩,看見有個老和尚穿的衣裳花花綠綠挺好看,我才去搶來,那是我第一件布做的衣裳。」
「我也不是常常都能逮著兔子和野豬,它們也精著呢,感覺到我的氣息,早早就跑掉了。我爭地盤,跟其他妖怪打架,都是為了搶東西吃。」
她細數自己那時的艱難困苦,赫連箏慢慢止住眼淚。
「你說這些,是在安慰我麼。」赫連箏輕聲。
小石妖晃晃腦袋,「反正你不要再哭了。」
她坐在書案邊,正握筆寫大字,赫連箏規定她每日要寫滿三頁紙,她確實寫了三頁,一頁只有一個,一個有紙那麼大。
這隻小石妖,你說她傻,她鬼心眼還真不少,說她聰明,她有時又蠢得令人髮指。
赫連箏坐起,到底是不哭了,小石妖回頭看,她兩手捧個水團在搓臉,小石妖笑起來,「你好像小貓,小貓洗臉。」
咳咳,這種形容,實在跟她不搭邊。
赫連箏棄了水團,挺直背,又裝得人五人六的了。她起身來到小石妖身邊,俯身,握住她拿筆的手,糾正她筆畫。
小石妖回頭看,赫連箏綢白的髮帶掃在她面頰,她噘起嘴巴呼呼吹著玩,「你不哭啦。」
赫連箏在條凳上坐下,湊近她,輕輕吻過她的嘴唇,兩指摩挲她柔軟的耳垂,「以後我就是你的家人,你不必再風餐露宿,食不果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