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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女媧祠治標不治本,赫連箏有更深遠的考慮,想弄清楚她到位因何衰弱,只能從她身世來歷上下功夫。
給她洗刷刷澡的時候, 赫連箏仔細觀察過她石身上那些焦黑的痕跡, 還有她雷雨夜時的不安、醒來便忘卻的夢中場景, 猜測她或許曾經遭受過雷劫。
修道之人, 雷劫是必經考驗。
凡人之軀妄圖窺探天道,雷劫是懲罰也是考驗。無論是修五行靈根的人, 還是血脈傳承器化為靈的妖,漫漫修途中都要經歷無數雷劫。
資質太好?得使勁劈;實力太強?得使勁劈;殺人太多?得使勁劈。
雷劫淬體,渡得過, 靈脈擴張, 境界提升,甚至飛升成仙。渡不過,輕則修為折損, 重則魂飛魄散, 身死道消。
然而就算得道飛升位列仙班, 修界開山立派的大能也許只能在九重天上當個端茶倒水的小仙倌。
傳聞就有某位飛升的大能託夢給子孫,大倒苦水,說天界有種族歧視,人修看不起妖修,妖修看不起人修,神族共同看不起凡間來的草根……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不扯遠。
總之,好也雷劈,壞也雷劈,天道從無偏袒遺漏。
不管是雷劫還是雷罰,於修道之人,都是家常便飯。
就連滌天宗也在戒律堂布下五根引雷柱,收集存儲天地間的雷電之力,作犯事弟子懲罰之用。
赫連箏想,小石頭真是天界神女也說不定,據玄霄所說,三百年前她在久安時曾遭遇過追殺,會不會是因為觸犯了天規,畏罪潛逃呢?
這小石頭四六不著調,闖下禍事偷溜到人間躲難,卻不知天理無處不在,說不定是給雷劈壞,才會損了修為,失去記憶。
不過這些都只是猜測,即使沒有以上作為前提,只為助她恢復,赫連箏也毫不猶豫。
她雙手結印,周身泛起淡淡的白色光暈,兩指合攏點在額心,引出一線元神之力,注入母石。
臂粗的鐵鏈微微震顫,母石正中緩緩顯出濃稠的黑色漩渦。
小紅萬萬想不到,赫連箏能如此果斷,她其實只是一句玩笑,她以為赫連箏決計不敢。
赫連箏怎麼捨得呢?
這一世的她,如此天資家室,何必再摻和進那些舊事裡,為一個沒有過去、沒有記憶,甚至不知好壞的小石妖。
赫連箏完全可以置身之外的,結縭又如何?修界之大,多的是殺妻、殺夫證道的狠心人,在記憶全無,真相不明的情況下,小紅問自己,假如她是赫連箏,捨得做出這麼大的犧牲麼?
赫連箏損失的不是一塊母石,是身為滌天宗少宗主的威望、身在其位所享受的優厚資源,她必然因此受到懲罰。
當然,這世間並沒有什麼絕對的好壞,於滌天宗,她罪不可赦,於小石妖,她一往情深,終始不渝。
小紅確實一直看她不順眼,但不得不承認,赫連箏確實夠痴,也夠狠。
對自己也狠。
幻境結界開啟,赫連箏左手把在小石妖肩膀,「去吧,我雖然不知道裡面會出現什麼,但可以保證不會有危險,有過上一次照心石的經歷,我相信你能應對。這次的目標還是混沌靈氣,如果你感覺到了,就盡情吸食吧,它會讓你好起來,修復石身破損,增加修為。」
「阿箏。」小石妖回過頭,略帶猶豫。
事不宜遲,赫連箏不再多言,掌根發力,將她推入石中漩渦。
母石上刻有禁制,非宗主不能開啟權限,窺視幻境,石上漩渦消失,一切歸於寂靜。
赫連箏渾身脫力,不由後退兩步。
她或許也有遲疑,所以沒有留給自己太多思考的時間。
事已至此,絕無轉圜的餘地了。
赫連箏呆呆注視母石,上面只是漆黑一片,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她內心空寂,瞬間腦海里轉過許多念頭,又一眨眼全都消失了。
小紅故作輕鬆道:「雖然我現在還什麼都不能告訴你,但這塊母石絕不是白白損失,天道會記得你,記得滌天宗的功勞,你這是在積德。」
赫連箏目光遲鈍。
小紅又補充,「但這輩子積德,要下輩子才應現,我的意思是,短時間可能看不到回報。」
赫連箏面無表情移開視線。
她守在母石旁,只盼著她的小石頭快一些,在被人發現之前,毫髮無損全身而退。
再沒有第二個人知道幻境中發生了什麼,赫連箏卻能感覺到石中混沌靈氣在不斷流失。
一石之隔,咫尺天涯。
天下起小雨,赫連箏閉上眼睛,任由淅瀝的雨絲落在臉龐,她通過那枚玉箏感覺到了她的小石頭。
她的力量前所未有充盈,她似乎看到她石身緩緩被修復,其上凹痕填平,傷痕洗刷,顯現出原本的瑰麗。
她的石身大概是晶瑩剔透的,似虹一般,其上五彩光華流轉,熠亮璀璨。
她本來就是很漂亮的。
赫連箏並未施術護身,很快衣衫潮潤,秋天的雨不似夏日那般迅疾,它綿針般扎刺著人,伴著刀風,一點點凌遲。
她身為修道之人,很清楚靈根天賦這種東西,前世若是絲毫也無,今世縱然天道垂簾,也絕不會乍然從野草長成大樹。
小紅有一句話說對了,果報是需要時間的,今世果,前世因,她到底經歷過怎麼樣一番奇遇,才有今日這般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