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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他們的血脈,流傳了下來。
凡人,總是這樣一代一代地出生,又一代一代地逝去。
看著這一張張或年輕或蒼老的面孔,林蘇又再一次體會到了時間的力量。
若干年後,或許當他再次回到這裡時,這些面孔也將長眠於地下,而代替他們的,則是新的陌生又熟悉的面容。
林蘇將思緒牽引到現下,陶府子孫們挨個向恭敬林蘇問禮後,便離開了,只有陶承祐在此,忐忑又期待地看著林蘇。
林蘇知道他想問什麼,也知道他將這些子孫叫到他面前的原因。
然而林蘇還是無情地打破了他的期待:「他們,並無仙緣。」
仙緣是什麼,林蘇到現在也說不上來,它虛無縹緲,卻又似乎真實存在。
有人吃土都能吃出仙緣,而有人,一輩子尋仙問道,卻始終不得其門而入。
就算是能作弊的玩家們,從遊戲公測至今,也並非個個能踏入仙途,更何況是遊戲裡的芸芸眾生們。
事實上,在朝陽小世界,能擁有仙緣的人始終都是少數,林蘇辟穀之後,也同樣能感覺到普通人身上和「道」有關的緣分。
陶府諸人,都無仙緣在身。
聞得林蘇此言,陶承祐不禁有些失望,但他很快又對林蘇拱手道:「表哥,你一人在外跋涉,多有不便,不知是否需要童子照料……」
但林蘇依舊搖頭。
陶承祐心中更加失望了,他原本以為傳說中的得道真人身邊都會有童子隨侍,縱然他們陶府子弟無人擁有仙緣,但能送去給林蘇做童子,也是好的,不料林蘇並無此心,他只能遺憾地放棄了這個想法。
但是仙緣難得,仙人難見,縱然如今陶府子弟無此根骨,熟知後世子孫便一定沒有?
誰能說,認識林蘇這一位仙人,就不是他們陶府的仙緣?
更何況,若能得仙人看護,未來陶府縱然不能再維持如今的富貴,也不至於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
陶承祐自然是不會放過這一個機緣的。
「表哥,不知你要在此地待多久?我好讓子弟們帶你去各處逛逛,四十多年已過,安源城早已與過去不同……」
聽著陶承祐有些急切的話,林蘇抬起頭看向他。
他看著陶承祐,眼前這個蒼老威嚴、精於世故、為家族繁榮延續汲汲營營的老人,似乎與數十年前潭縣院子裡,那個跟著李小虎興致勃勃地爬牆,發現自己爬不上去後羞惱地哭鼻子,被嘲笑後委屈地跑到他面前、尋求安慰的總角少年重合到了一起。
林蘇在心中嘆了口氣。
他從袖中拿出一塊破舊的硯台,這硯台還是他初入遊戲時得到的,陪伴了他許多讀書的時光,現在想來,當初他為科舉懸樑刺股、熬夜苦讀,被李夫子和徐覃天天催促著學習的日子還歷歷在目,卻又已經恍若隔世。
「表哥?」陶承祐看著林蘇拿出這硯台,不解其意。
有陶承祐看不見的五彩煙氣湧入這方硯台中,陶承祐只覺自己眼前一花,林蘇手上的硯台似乎發生了什麼變化,又似乎沒有,依舊是那一副灰撲撲的樣子。
「此方硯台,若持中庸之道,可保汝百代不滅,若行作惡之事,則靈性自消,崩倒如夕朝,若行善積德,則千代可期。」
陶承祐不過一晃神,手中就多了一個沉甸甸的硯台,而林蘇的身影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耳邊只迴響著林蘇縹緲的餘音:
「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
陶承祐心中一凜。
……
卻說陶府眾人拜見林蘇後,便各自離開,只是小輩們還是聚集在一起,對林蘇這位「表叔公」議論紛紛。
「說起來,以前怎麼沒有聽說過這位表叔公?」
「祖父該不會被人騙了吧?」
「不過這個表叔公長得可真好看,要是不是表叔公,是表哥就好了……」
「小花痴!」
「我才不是花痴!」
「等等,」那排行十一的少年一拍腦袋,突然大聲道,「我想起來了!」
「想起來什麼?」眾少年少年紛紛問道。
「你們還記得嗎,曾祖母還沒去世前,經常念叨著一位表叔公,她的娘家侄子,你們說,會不會是同一個人?」
「怎麼可能?」另外一個少年反駁道,「曾祖母的娘家侄子,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人了,比祖父年齡還大,怎麼可能是同一個人?」
「那可說不定!」陶十一郎振振有詞道,「曾祖母可偷偷跟我講了,這位表叔公早就已經得道成仙了……你們想想看,一位仙人,長得那麼年輕不是也正常?」
少年少女們面面相覷,覺得陶十一郎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實在是林姑姑過世前常在他們耳邊念叨,念叨得他們半信半疑。
「切,這種話,你們也信?」一個稍微年長點的少年吊兒郎當地說道,這是陶八郎,在陶府眾人中最是不學無術,仗著家世,整日遊手好閒、鬥雞走狗,他斜眼看著這群少年少女,不屑道,「一群小孩子,我可不跟你們討論這些幼童才相信的玩意,劉兄約了我去春風樓里玩,那才是真正仙人去的地方呢!」
「呸,不就是青樓嗎?」
「哼,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等你們長大了,就知道春風樓的好處了!」陶八郎搖搖扇子,作出一副風流倜儻的樣子,就大搖大擺地離開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