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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別的人中,有一白面書生微皺眉頭,有些擔憂地說:「袁兄,我聽聞此次春闈,恰逢戎狄使臣入京……那些戎狄向來野蠻兇殘,你們到了京城,一定要小心謹慎……」
聞言,那「袁兄」當即眼睛一瞪、眉頭一挑:「你這說的是什麼話,不過是些方外野民、昔年徐公手下敗犬罷了,當我怕他們嗎?」
白面書生無奈:「袁兄,今時不同往日,如今的戎狄,已經和百年前不一樣了……」
聞言,眾人都有些嘆息。
當年中原內亂,南北兩朝相互征戰,兵力疲弱,不料卻給了戎狄可乘之機。
見中原衰敗,戎狄捲土重來,再次大舉入侵,想要一雪昔年潰敗之恥,他們很快就打得中原節節敗退。北朝軟弱,只能割地賠款,北朝廢帝甚至與虎謀皮,和戎狄合作,許諾北疆重地,一同攻擊南朝。
而戎狄的加入,也使得南北朝末期的局勢越發混亂。
如今正朝雖然統一了南北,繼承了雍朝的領土,但疆域,卻始終沒有恢復到雍朝徐公執政時的鼎盛時期。
戎狄占據草原,已成氣候,對正朝廣闊肥美的土地虎視眈眈,只是依舊有些忌憚統一的中原,而正朝剛統一不過數十年,一切都在重新發展,雖然太/祖同樣想要收復北疆的土地,但卻也忌憚戎狄的強橫騎兵。
於是乎,正朝和戎狄卻陷入了一個詭異的平衡中,雖然邊境摩擦不斷,但始終都是一些小摩擦,尚沒有人來打破這個平衡。
只是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平衡,終究會有被打破的一天。
此次戎狄使臣入京,也許就是為了打探正朝的虛實。
「唉,」那「袁兄」大口喝下碗裡的酒,就將酒重重摔到地上,遺憾道,「恨不能與徐、方二公生於同時,征戰北疆,打得戎狄敗退千里、再不敢犯!」
「袁兄此言差矣!」他身邊將要與他一同進京趕考的喬姓書生搖著扇子笑道,「難道如今就不行了嗎?」
「江山代有才人出,又怎可讓古之聖賢,專美於前?」
聽到這話,眾書生紛紛振奮起來。
「喬兄說的是!」
「昔日方公能棄筆從戎,我等又為何不可?」
於是,這一幫意氣風發的年輕人便趁著臨別之際,在柳下立誓,要為萬世,再開太平。
他們的眼裡,充滿了光,那是對未來的期望。
也許這光芒,會在數十年後被殘酷的現實和醜陋的欲望磨滅,但在此刻,在這些稚嫩的臉龐上,卻依舊顯得尤其珍貴。
離別在即,眾人折柳相贈。
那「喬兄」抱著一堆折柳,突然促狹笑道:「依我看,當年徐公做過的最妙的事,莫過於到處去種柳樹了……過去人們離別後,總會留下一堆光禿禿的柳樹,自從徐公把柳樹種滿了天下,這道路旁的垂柳,就再沒有禿過了……」
聞得此言,眾人皆忍不住一笑,倒是把離別愁緒笑散了許多。
「諸位珍重,就此別過了!」
「珍重!」
馬車緩緩離開,在夕陽下離去,走向未知的命運。
新的時代,又將有新的人,和新的故事。
循環往復,生生不息,如同輪迴。
但這些故事,都已經和道士無關了。
他已跳出了輪迴。
青衣道士坐在柳樹上,看著年輕人們依依惜別,又各自散去。
他伸了個懶腰,悠然地從柳梢上飄下。
現在,他終於能安靜地欣賞一下清潭邊的美景了。
然而道士才走了幾步,便聽到前方傳來一個小女孩「嗚嗚」的哭聲。
「你怎麼了?」
那小女孩原本哭得正傷心,卻突然聽到上方傳來聲音。
她被嚇了一跳,抬頭望去,她的眼前,竟出現了一個不似凡人的道士,青年樣貌,卻滿頭白髮,一時竟讓人猜不出他的年歲。
「仙、仙人……」
小女孩不禁看呆了。
「發生什麼事了?」仙人彎腰問道。
聽到仙人的問話,小女孩的眼淚又忍不住流出來了,她哽咽道:
「我娘生了病,可是家裡沒錢,娘不肯去治病,現在病倒在床上……人人都說,我娘要死了……」
她像是看到了什麼希望一樣,猛地跪倒在道士面前,不停磕頭道:「仙人、仙人!求求你救救我娘吧,求求你了!」
「起來吧。」
女孩被仙人扶了起來,仙人遞給了她一張黃紙。
「將這張紙貼在你母親額頭上,她的病就會好了,拿去吧。」
「謝謝仙人、謝謝仙人!」女孩激動地說道,她又要跪下給道士磕頭了。
不料她卻聽仙人道:「不用謝,這可不是免費的。」
「啊?」女孩愣了一下,隨即有些侷促道,「可是我沒有錢……」
怕觸怒仙人,她忙道:「不過我可以做牛做馬,報答仙人!」
那仙人笑了,眉眼彎彎,很是好看,只是笑中,似乎還有些無奈:「我可不要你做牛做馬。」
他打量了女孩一眼,隨即從女孩的發間,拿下了一朵絹花。
仙人說道:「就用這個來抵吧。」
這是女孩的母親還能行動時,用衣服剩餘的邊角料為女孩做的,雖然不是很好看,而且也已經老舊了,但對女孩來說,卻有著特殊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