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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慈被她嚇了一跳,愣在原地,忙出聲問:「你在找什麼?」
「你來,筆墨伺候!」陸上瑜直奔水桌旁,隨口對說話的人吩咐道。
葉慈不解:「陛下要筆墨做什麼?」
陸上瑜表情還是有點迷瞪,不是很清醒的樣子,頭髮散亂這:「母親昨日布置的功課我給忘了,得補上……你過來給我磨墨,稍後還得寄回去給母親批閱。」
「陛下。」
抓筆的手一頓,陸上瑜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眼睛盯著面前的白紙,頭沒抬。
「你喊我什麼?」
對方的聲音就是喚醒睡夢的鐘聲,清晰入耳,長鳴難歇,在清楚也不能地告訴她現實的殘酷。
「地上涼,先坐下吧,外邊雨大降溫,別著涼生病了。」那人不再叫陛下了,將外袍搭在她肩上。
身體暖了,心卻越發的冷,又酸又澀的,火辣辣的感覺順著肺管子往上蔓延,直把她的眼睛燒酸,燒熱了。
「啪嗒。」
水珠砸在白紙上,在沉默的氛圍里清晰可聞,比陣陣雷聲還響。
「就做個夢的功夫,我怎麼給忘了……」那聲音低聲喃喃。
陸上瑜泄了氣,頹然坐下,把手中的筆一扔。尖翹的下巴微抬,因守靈而急劇消瘦的清晰可見。
一手抬起用手背蓋著眼睛,她張著嘴,像溺水的人一樣,無助地,深深地吸一口氣。
都到了這時候了,她還顧著那點微不足道的倔強,滿足所有人對她的期望,成為鎮定強大的領導者,借著不甚寬厚掌心遮擋起脆弱的那一面,不讓人窺見。
幸而,沒人敢動手把這隻手拉開,讓她繼續自欺欺人,牢牢隱藏濡濕的睫毛。
——再給點時間就可以了,馬上就恢復平靜。
陸上瑜自我安慰道。
單薄的胸膛起了又伏,難平的是心中如海浪翻湧的情緒,洶湧的洪水正孜孜不倦的衝擊看似堅不可摧的大壩。
待另一隻手搭上肩頭的時候,陸上瑜渾身一顫,終究沒能忍住。
大壩被衝垮,洪水在肆虐。
積壓已久的情緒終於在這一刻暴發,兩行清淚隨著暴雨落下,久久難停。
第159章 如何養成帝王8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 看來一時半會都難以停歇。
好不容易雨停了,風也跟著來了,把門吹得搖搖晃晃, 發出咚咚的輕敲聲。
嚴尚宮出門命人打熱水來, 順便去看看晚膳好了沒, 她路過的迴廊檐下,眼看一串連珠似的雨水落下, 在地上積出淺淺的水窪,被風一吹就散。
不由自主看了一會,身後宮女疑惑地喊了一聲,才叫回嚴尚宮出走的思緒。
很少人知道, 陸上瑜的本性就是吝於對任何事物給予情緒的, 日常處事便顯得淡然冷情, 如山間清風般來去了無痕。
小時候倒還好, 會抱著母親的大腿會笑會撒嬌,結果越長大就越冷淡, 偶爾還會展露出異於同齡人的沉鬱,搞得陸昭在世時就對長女的性情束手無策,願她遊歷山水時能放開心胸。
作為女帝近身女官, 她比所有人更清楚知道陸昭是把長女當儲君培養, 而非更看重小皇子,更沒有任由她深居簡出, 不問世事。
要求嚴格的同時也注重,可惜還沒來得及親自下手掰正性情, 就出了這樣的事情, 只能感嘆世事無常, 時不待人......
再加上這段時間她的表現, 連先帝身邊的嚴尚宮都認為陸上瑜是個天生無淚的冷情人。
嚴尚宮卻不是認為陸上瑜這般不對,她只是擔心小小年紀的陸上瑜在心中積壓的情緒過多,像她曾祖那樣因性情過於內斂,年紀輕輕便抑鬱而亡。
現在看她哭了,嚴尚宮第一反應竟然是鬆口氣,哪怕她發泄情緒的對象不太對。
帶著熱水回到房中,周邊的宮女把銅盆放下,她們訓練有素全程動作輕靈,走動間都沒發出任何聲音,然後回頭看向嚴尚宮。
聽說小陛下有不讓人近身的習慣,違者重罰,沒看昨天有個宮女不守規矩貿然靠近陛下,被拖下去拔了舌頭麼?
嚴尚宮剛想說話,就看一直沒挪動的攝政王終於動了,身體繞過桌子朝外走去。
聽見腳步聲遠去,以手背遮眼的陸上瑜也動了動,同一個姿勢坐久了,身體略麻,好一會才緩過勁來,她的手微動,好像是要拿開手看看情況。
不知為何最終她還是沒把手拿開,埋怨似的力道壓得更重,還是安安靜靜的坐著,僵硬的像神台上的石像,氣息沉了下來,沒有了生氣。
很快,那道被記住的腳步聲又回來了,氣息漸漸靠近而後停下,陸上瑜數了數腳步聲,遺憾的發現她還是站在同一個位置,既不過分親近也不疏遠,正正好是臣子的位置。
難道她也是因為自己的小毛病才選擇不靠近的?陸上瑜突然想到這事,上位者的小毛病總是會被下面的人牢牢記住,生怕自己犯了忌諱,估計整座行宮已經傳遍了,隨後覺得有些遺憾。
在這一刻,她突然有點希望葉慈像以前一樣野蠻又不知分寸,帶著那種目中無人的做派肆意接近,她也不是不願意包容的......還是不對。
陸上瑜在進行認真對比後還是覺得以前的葉慈真的很令她討厭,除了名字一無是處的討厭,只有現在的她才能讓自己願意容忍,在宮門那次暈倒後,陸上瑜也疑惑自己怎麼沒和以前一樣把靠近自己的人直接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