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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知道他聽見皇帝這句話的時候,究竟有多欣喜。
在臨華宮有多高興,在同書殿就有多潑涼水。
「殿下消消氣,太后殿下究竟說什麼了,讓您火氣那麼大!」小黃門還是第一次見到氣成這樣的姬雍。
姬雍:「太后也沒說什麼,一進門就考我學問,問完了就叫我熟讀四書五經,將春秋三傳學全了再過去。」
其實這才不是最惱人的,最惱人的還是褚太后驚訝的神情,好像想不明白還真的有人會笨成這樣的。
傷害性不高,侮辱性極強。
小黃門:「……」
他雖然不識字,但還是聽說這幾本經典的。
前邊的四書五經是皇子們小時候都該學儒家經典,姬雍不得景帝看重,並沒有進學,所以學識方面確實是半桶水晃蕩,會看會寫不會解。
難怪姬雍那麼氣,這不是相當於說他還不如小孩子,被人戳著腦袋說沒文化。
姬雍是個心氣高脾氣躁的,人前的乖巧恭順都是強裝出來,現在能高興才怪了。
一拍桌子,杯具震顫。姬雍卻下意識壓低聲音:「我看她根本容不下我!」
「殿下,以奴看並非如此,您想,」小黃門就勸他:「現在陛下病重,太后臨朝稱制,人人拜服。可現在太后權柄大有什麼用?終究是個女人,一個遠嫁他國且無依無靠的女人。」
倒了一杯水,小黃門遞到姬雍手邊:「外邊天冷,喝口茶暖暖身子。」
「……」聽到這話姬雍眉頭稍松,顯然也是認同他的話的。
見姬雍神情舒緩,顯然是聽進去了。
他繼續說道:「陛下英明聖武,不可能由著她一直坐大。將來若是您能坐上那個位置,哪用得著在意她……」
姬雍接過熱茶,杯壁溫度適宜,舉起手一飲而盡,依然沉默。
小黃門拋出最後一擊:「向來都是母憑子貴的道理,兒子好了,母親也能更上一層樓,哪有如太后這般……孤家寡人的。」
「母親?兒子?」姬雍輕輕念了這兩個字,仔細咀嚼一番,忽而計上心頭。
輕聲勸慰的小黃門見姬雍把話都聽進去了,默默鬆了口氣。
乾爹臨終前將殿下託付給他,千叮嚀萬囑咐要看顧好這位殿下。
他也沒什麼本事,位卑力薄,空長姬雍幾歲,只能在細枝末節處提醒提醒這位年輕的皇子。
但也忍不住小聲嘀咕:「也不知道為什麼陛下那麼信任她,印璽都給交出去了,這可是事關國本的大事啊!」
姬雍的眼眸一動,或許他知道什麼原因。
這個問題他也曾試探過皇帝,當時他怎麼說來著?
那半倚著床頭,病骨支離的皇帝笑著說:「第一,她膝下無子,早在父皇在世時,就被御醫診斷無法孕育子嗣;第二,褚太后雖年輕,但她身體不好,處理朝政是極其損耗心血,遲早後力難繼;第三嘛……」
話語一滯,昭帝笑了笑,沒再說下去了。
皇帝話中意思很明顯,總結起來也就差不多同一個意思——你怕什麼,遲早都能把她先熬死。
只是這諱莫如深的第三……
侍奉床前的姬雍心弦一繃,隱約察覺到了什麼。
垂下頭,不敢去看皇帝的表情,恭恭敬敬的將燒好的手爐放在皇帝手裡。
……
同書殿內,爐煙裊裊,燒了地龍的屋裡溫度宜人。
才把人打發走的葉慈捏了捏鼻樑,一直對著數不盡的文字,眼睛都要看花了。
盛朝崩後百年,天下才堪堪穩定。
如今北周國土幅員遼闊,得以前幾代君王的努力,北周已然蒸蒸日上。
但盛世總要有人負重前行,這也意味掌權者事務繁重。
批完這一本,葉慈放下了狼毫,揉揉手腕。
拂綠剛一動,正想上前給她揉揉手腕好放鬆一二,但突然想起了什麼,又留在了原地。
不知道背後拂綠的小動作,葉慈還盯著不遠處的人影,漫無邊際的發散思維。
心說皇帝這種職業真是件苦差事,不是為了滿足任務需求,才不沾染這些東西。
費勁又累人。
要是昏君還好,每天醉生夢死,醉臥美人膝。想做個勤政的明君,那就得累死在崗位上。
她從以前開始都不樂意坐這種位置,生殺大權掌握多了人也麻木了。
另一張桌前,戚元楚理了理胡亂堆著的奏摺,理通理順。
再根據內容,按照事情的輕緩急重分類分別,方便葉慈批閱,有戚元楚幫忙,倒是輕鬆不少。
敏銳的洞察力,精準的政治嗅覺,只做女史有點大材小用了。
看著戚元楚的背影,想起同樣年紀,只會到處流亡,半分反抗能力的東黎太子。
輕輕嘖了一聲,更加不喜歡他了。
穩穩噹噹的太子,從小保送到大,掃平所有阻礙。
就差被東黎先皇摁在皇位上,還是被人謀反,現在還跑到了北周邊境,一路被人追殺出國。
丟人,實在丟人。者等手段,談何為君?
人和人的差別怎麼那麼大,跟親姐姐差了十萬八千里也算了,跟沒文化的小瘋狗姬雍又是差了一大截。
比上不足,比下也不足。
要不是戚元楚不樂意,她都想讓她學自己這樣在背後攝政,反正東黎太子扶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