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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車軲轆話姬雍已經聽到膩味了,腦子裡繃緊的那一根弦終於忍不住,崩斷了。
姬雍再次打翻第二碗藥,不顧滿地殘片赤腳踩上去,疼的他心肝直抽,怒斥道:「你們口口聲聲喊朕陛下,表面供著敬著,可是心裡的態度有幾分是真正敬朕是陛下的?!」
「陛下息怒!」
「息怒!息怒!息怒!只會叫朕息怒!朕已經好了!」
每說一個息怒,姬雍就會踹翻一個內侍,碗的殘片深深扎進腳底。
疼的撕心裂肺,姬雍詭異的覺得這樣的他才是真正活著的,不是跟行屍走肉的木偶一樣,不會思考,任人宰割。
跟強調什麼東西一樣,姬雍手一指昏暗的宮殿大門:「朕要出去。」
好久沒見過光了,光明究竟是怎樣的。
外面到底是什麼時候,是花開的時候,還是春耕的時候,他一概不知。
內侍們啞聲了,只跪著不說話。
這種態度無疑是火上澆油,姬雍崩潰更甚:「朕要出去!朕是皇帝!你們這是欺君,這是謀反!讓朕出去!朕要找商相,讓朕出去!」
跟響徹臨華宮吼聲相反的,是無盡的沉默。
明知沒用,還是會嘗試。
鬧夠了鬧累了,姬雍就會坐回床上,盯著被他砸光了擺設,顯得清冷空蕩的臨華宮發呆。
他乾裂的嘴唇喃喃自語:「不應該的,不應該是這樣的,我怎麼覺得我不應該是這樣的……我會有賢后,會有良母,會有忠臣,會有良相,不應該囿於方寸之地,如籠中囚鳥,掙脫不能。」
「自繼承皇位後,究竟什麼東西變了?」
跟每個陷入低谷時期,往外界尋找原因的人一樣,姬雍復盤了一遍又一遍自己的人生。
角落裡的譚素穎抱著舊傷未愈的胳膊,忍不住花點數修復傷痕。
除了外露的傷痕,衣服之下掩蓋的青紫可不少。
不光是她,臨華宮服侍的每一個人基本如此。
譚素穎盛實在受不了了,她生性極度怕疼,就一次又一次用點數恢復身體健康。
心中懊惱不已,現在國運陰盛陽衰,隱隱有女主臨朝之兆。死死壓制了姬雍的龍氣,導致他運勢低迷,根本沒多少氣運可以給她吸收。
從他身上吸收的氣運都不夠自己治傷用的,系統連日裝死,一天說不了幾句話,問就是能量不足,要保存能量。
忽然,她覺得有什麼視線在盯著她,心頭一驚,那種審視的意味太明顯。
悄悄抬起頭,譚素穎就對上了姬雍冰涼入骨的視線。
得做點什麼挽回,不然又要挨揍。
她強撐著真的走到床邊跪下,就看見蹭了一地的血,震驚道:「好多的血,陛下受傷了?!」
看他沒什麼反應,譚素穎試探道:「讓奴為陛下療傷,可否?」
男人的視線仍然緊緊盯著她的臉,直把她盯得臉色青白,才沉沉應一聲:「嗯。」
譚素穎鬆了一口氣,扭頭叫人拿東西來,仔細處理傷口。
看他肯處理傷口,侍奉的內侍們也鬆了口氣,太后有令力求恢復陛下健康,不能有半分差錯。
譚素穎:「你們先退下,待會這些我來收拾,先讓陛下清淨一會。」
跪了一地的內侍詢問似的看向姬雍。
姬雍淡淡道:「退下。」
「是陛下,奴等告退。」
人走完後,譚素穎說了許多話為了開解姬雍心情,都沒能把姬雍的臉色說緩半分。
但在譚素穎心裡也算是另眼相看的優待,畢竟他都不接受其他人的囉嗦。
最後才說出真正想說的話,聲音壓的極低:「……分明您才是北周的皇帝陛下,太后殿下為了把持朝政軟禁陛下,實乃……牝雞司晨吶。」
姬雍眼皮一掀,語調古井無波的重複四個字:「牝雞司晨?」
突然想起一件事來,那年他年紀不大,景帝駕崩的消息傳來時,術士在出宮門前撞到了他。
當時他臉色突變,嘴裡那句低聲喃喃:牝雞司鳴之兆,北周將格局大變。
現在褚慈臨朝眾臣拜服,不敢不從。
看看,那句話這不就應驗了嗎?
推開跪著為自己處理傷口的譚素穎,無視她震驚的眼神。
姬雍大步流星走到內殿外吩咐:「我要見母后,兒子姬敬淵要向母后請罪。」
第93章 太后千千歲17
該說不說, 姬雍真不負他能屈能伸,隱忍蟄伏的性情,見到葉慈就跪下哭訴請罪。
字字真情, 涕泗橫流, 浪子回頭的肺腑之言總會讓聞者感動不已。
完全沒有前幾天見到褚太后時大肆叫罵, 拒不理會的樣子。
葉慈靜靜聽著他說,手撐著額頭。
不愧是能糊弄住原主的男人, 這伶俐口才,這文學底蘊沒有一處是虛的。
那股苦澀的藥味在臨華宮中橫衝直撞,把每一個人身上都熏得苦澀無味,恍惚間以為自己回到昭帝病重時期。
「是敬淵不識好歹, 不知母親苦心孤詣的教導, 如果不是母親, 就沒有如今的姬敬淵, 敬淵知錯了,求母親原諒!」
直到她被一句響亮的「敬淵知錯了」叫回心神, 垂目注視。
都以為皇帝被太后關瘋了,腦子不清醒了。
不然怎麼會把自己放的那麼低,說的那麼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