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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肅兒,別求了。」
披頭散髮的女人忽而說道:「我認了。」
抬起眼看向承恩侯,鄭氏執著的說:「我全都認了,虧空侯府, 栽贓陷害, 為母不慈, 皆是我所為, 葉肅什麼都不知道,也從不聽我教唆去欺辱兄長, 壞心肝的只有我一個人。」
「母……」
鄭氏扭頭就罵,把葉肅罵懵在原地:「我說了我都認了,你聽不懂人話, 讀書是把腦子讀壞了是吧!」
「……你真的是一點都不像我, 我這人怎麼生了個君子。」
最後一句話很輕,像是對自己的自嘲。
「……」葉肅瞪著母親的背影, 不明白好強的女人怎麼就服輸了。
渾身如墜冰窖,半大少年支撐不住沉重的腦袋, 往後仰倒過去, 被人一扯胳膊, 往旁邊一推跌進了小廝的懷裡, 沒讓他後腦勺也跟著撞傷了。
余光中,他看見葉慈收了手,水色袖子一閃而逝。
葉肅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自己清桐院的,忘了是被小廝抬回去,還是被承恩侯揪著領子扯回來的。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躺在了床上,當夜就大病一場,迷迷糊糊中有誰來看他都不知道。
等他能下床走動的時候,承恩侯府就沒了鄭氏這個人,對外的原因是重病修養,至於在哪個莊子修養,沒人知道。
葉肅性情越發沉鬱了,一頭扎進了書房裡,發了瘋的讀書。
承恩侯心軟了一輩子,臨老狠了一回,鄭氏的下落誰都沒告訴,任由次子病中哭喊,也硬掰著下巴灌藥。
他是沒心沒肺了點,不是真的蠢,明白過來自己被騙了幾十年。
從那張床上醒來,發現身邊躺著妻子表妹就開始了。
某夜恍然入夢,一個細節也明晰了起來,那碗湯是他病重老娘喊人送來的,為的是在死前看見孫子出生,可惜老太太沒能得償所願。
她死了三年,長孫葉慈才出生,還是在承恩侯的生辰當天,一直以來長子在承恩侯心中地位特殊,偏偏旁人看不清,以為他不喜長子。
……
建興二十年,五月十一日,宜嫁娶。
當日晴光正好,微風徐徐,眾人皆說此等金玉良緣,天公也作美。
迎親隊伍從烏衣巷承恩侯府出發,繞京城主街一圈,停在了同樣沉浸在喜慶氣氛的北境王府面前。
小丫鬟喊著話進門,小臉上抹著淺淡的胭脂:「來了來了,郡馬爺來迎親了!」
「人到了!」銀硃連忙上下檢查有無不妥之處。
昨晚上基本沒睡著的鄢靈玉往鏡中看去,生怕哪裡還有瑕疵。
只看見自己紅唇微抿,眼泛水波,心裡暗暗責怪上妝的丫鬟把胭脂抹得太重,好像自己含羞帶怯似的。
她鄢靈玉十幾歲上戰場就沒怵過,成個親而已,有什麼好緊張的?
銀硃忙過來,把喜扇塞到鄢靈玉手裡,湊過來看。
鏡中美人華貴淑麗,宛若畫中仙妃降世,端的是雲鬢花顏,髮髻上立足的金鳳展翅欲飛,金步搖穗子垂在臉側,更添幾分姝色。
「扇子拿好,待會您以扇遮面……嘖,可真好看啊,早知道女子嫁衣那麼好看,那小子跟我求愛的時候我就不拒絕他了。」
銀硃知道她家郡主從小就是嘴上不說,心裡在意的很的脾性,又誇了她幾句。
連「第一眼就能把葉慈迷的神魂顛倒欲罷不能!」這句話都說了,把她唇邊梨渦都夸出來了。
鄢靈玉抿唇道:「你可別胡說了……」
「這怎麼能叫胡說呢,郡主你本來……」
話未說完,媒婆就進來了。
「請新娘出閨——」
外面比鄢靈玉想像的更加熱鬧,不論男女老少都含著笑,各個都在起鬨著新郎官,叫她要娶他們郡主就要作詩,做最好的詩。
這些都是跟著北境王拼殺出來的粗人,不知道詩詞歌賦該是什麼樣,但別人有的,他們郡主就要有最好的。
葉慈含笑應了,被簇擁在一幫身形高大的軍漢中,還有點文弱書生的意味。
等葉慈念完詩,那幫軍漢也聽不太懂,來回看看起鬨的兄弟們。
「這行吧?」
「我覺得行,畢竟是狀元郎做的詩,我聽不懂,但覺得順耳。」
那聽見念詩聲音的書生們各個叫好,十分捧場。
「敬雪兄大才!不愧是金科狀元!」
「恭喜敬雪兄抱得美人歸了!」
就這樣給她過去了,葉慈也看見被丫鬟們包圍的鄢靈玉,舉著扇面遮著臉。
心中一動,她抬腳走去,臉上的肌肉不自覺的牽動,如果有鏡子放在她面前,她就能看見自己笑的有多燦爛。
隔著一層薄薄的絹布,只能看見一道朦朦朧朧的影子,瘦且高,膚白如雪,穿著鮮艷喜慶的紅,想必非常好看。
鄢靈玉有點惱扇面上繪著的詩句與花卉,擋住她看葉慈面容。
葉慈過五關斬六將,終於到鄢靈玉面前,向她伸手:「靈玉,我來娶你了。」
落在耳里的聲音溫潤好聽,飽含喜意,不知道是不是鄢靈玉聽岔了,總覺得她聲線發顫。
抬起一隻手搭在對方掌心,鄢靈玉的手不如其他女子秀美細嫩,策過馬,拿過刀的手糙的很,只是手背看著好看,表面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