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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正垂著眉眼, 從上而下的角度並不能看出他的桀驁鋒利, 反而有種乖順的隱忍,只是左側眉峰上有一道細細的傷痕, 將他濃密的眉毛從中間攔斷,泄出了那點極力掩蓋的暴戾瘋狂。
旁人見了, 很難不對他心軟。
連拂綠都不能免俗, 但深知他本性的葉慈不會, 只是從容注視。
也不催促, 葉慈知道他會怎麼選擇。
姬雍終於動了,他深呼一口氣。
如今騎虎難下,要是再推三阻四,更加在陛下和太后面前不落好。
青年從袖子裡伸出一隻手,就要往匕首上搭。
「殿下!」他身邊跪著的小黃門撲過去,想抱住他的手又不敢,只能急切的喊了一聲。
「有你什麼事!」姬雍將他推了回去,低聲喃喃:「左不過都要走這一遭的,不過是早晚的問題。」
這對主僕好一出苦情戲,叫人擰住了眉頭,再一看褚太后,仍是八風不動的模樣,真是無情。
也就都不敢說話了,噤若寒蟬。
刀被抽出來了,千錘百鍊的刀鋒泛著冰冷的光,拂綠忍不住閉上眼,撇過臉。
估計在場的還敢眼睜睜看著的也就葉慈一人了。
「滴答……滴答……」
悶哼一聲,咬著牙接著動作。
濃郁的血腥氣瀰漫來,緊接著就是匕首掉在地上的脆響,在地上骨碌碌的滾了好幾遭。
姬雍痛極了的聲音響起,虛弱道:「臣忠意已表,請太后明察。」
葉慈笑道:「九殿下移孝為忠,甘願為長兄以血肉入藥,誠意十足,想必天下都為你感動。」
有了葉慈這句話,姬雍反而鬆了口氣,知道頂頭兩位的想法被他鑿了個縫隙。
不過不要緊,那條縫隙終有一天會越變越大,自己今日所受的苦便不算什麼。
姬雍抖著唇,強打精神:「雍於陛下而言實屬微不足道,但能為陛下略盡綿薄之力,是姬雍的福分。」
等他表夠忠心,葉慈才說:「有你這等肺腑之言,陛下定然心下大欣慰,我會向陛下說的。」
轉而向旁人吩咐道:「端出去吧,御醫院那邊的藥估計煎好了,就等著這一味藥呢。」
周圍一靜,竟沒人動,都被駭的不輕。
戚元楚是唯二看完全過程的,從一開始的震驚駭然到最後的微妙平靜,一股奇妙的感覺自心底油然而生。
見沒人動,她下意識邁出一步,就被人拉住了手腕。
拉住她手腕的人說:「你膽子小,別過去,萬一嚇著了就不好了。」
「琬娘明白了。」戚元楚順從的退回她身後,當真不動了。
姬雍:「……」
眾人:「…………」
膽子小?不見得吧,我看她都躍躍欲試的樣子!
「微臣見過太后,九殿下……就是這個吧?」門外有御醫匆匆步入,行完禮後,端起碗就跑。
來去匆匆,把捂著傷口在原地痛出冷汗的九殿下忽視的徹徹底底。
滿手是血的姬雍:「???」
不是,真沒人在意我的嗎?看看我啊!!
葉慈當然不會完全丟下不管他,又叫了一個御醫給他包紮傷口。
姬雍沒想到還管他的人竟然還是褚太后,不倫不類行了個禮:「臣謝過太后。」
青年一直在後宮裡貓著,禮儀教育方面並沒有跟別的皇子一般從容規整,顯得滑稽又拘謹。
葉慈指尖敲了敲座位,沒計較:「皇九子回去之後就好生修養,需要什麼儘管跟御醫所拿。」
「……是。」姬雍又行一禮,軟著腿離開。
回到長新宮後,姬雍本人倒是沒怎麼著,他身邊的小黃門哭得稀里嘩啦的。
要不知道的,看了還以為割肉入藥的是他,不是面無血色的姬雍。
「這褚太后是真夠狠心啊,竟這般逼迫殿下您。」小黃門十分疼惜的看著姬雍包紮好的傷口,上面隱約滲出血跡。
姬雍人還暈著,躺在床上閉著眼:「你不用這樣傷懷,不論褚太后是否要求,我都會這樣做。」
小黃門可不服這種說法,忿忿不平道:「可沒有褚太后當面監視,殿下那會留下那麼大的傷口……奴看著都疼。」
「……」姬雍也沒話講了,事實確實是這樣,他就說:「小不忍則亂大謀,你看太后不是記著我安危了嗎?」
小黃門被說的啞口無言:「……」
雖然說預想中的沾個碗底和現實中的小半碗還是有一定差別,但結果終究還是自己符合心意的。
回來的時候,姬雍人都是飄著回來的,面見皇帝是等不了了,怕自己昏厥過去。
……
飄著苦澀藥味的藥碗被宮人呈到皇帝面前,每天都要經歷好幾遭的皇帝也忍不住擰緊眉頭,扭過臉想要逃避。
端藥的黃門郎介紹道:「陛下,左邊這碗是九殿下獻藥,右邊這碗則是您一貫喝的藥,您……要喝哪一碗?」
昭帝安靜的看著左邊那碗藥,心情確實複雜。
皇九子姬雍是他最沒存在感的弟弟,也是先帝最不喜歡的孩子。
他的生母曾是容色傾城的寵妃薄姬,一身舞藝讓她盛寵不衰數年,連同皇九子也曾是景帝最疼愛的兒子,自己有時都拍馬難及。
若不是後來薄姬痴戀景帝兄弟多年,一直拿景帝當故人舊影的事情敗露。薄姬也不會早早香消玉殞,只留年幼無知的姬雍承受景帝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