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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自相矛盾的想法在腦子裡拉扯,把她都鬧騰迷糊了。
陸上瑜恍恍惚惚的想:想法這樣矛盾,難道自己真的要變成喜怒無常的君主了?該不會矛盾和多疑就是掌權人的歸宿吧?
終究還是要被權力污染了心形,變得不像自己。
正悲戚戚著,身旁氣息忽然靠近,到了觸手可及的距離,溫熱的熱度在升騰。
陸上瑜:嗯?
「陛下請淨面。」葉慈蹲下,輕聲道。
看她半天不帶動的,要不是礙於種種原因,早把人抱懷裡哄了,哪用得著這樣發乎情止乎禮,干看著著急。
年齡差和身份差有時候也是一件麻煩事,可不能做了引誘未成年的怪阿姨。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陸上瑜確實是十五歲的少女,古代才成年的小皇帝。
這邊情況一直被嚴尚宮關注著,她一面驚訝於攝政王竟然能做到這地步,一面擔憂陸上瑜不給予理會,會鬧得場面不太好看。
幸好,嚴尚宮擔憂的事情沒有發生,但也說不明白是什麼發展。
陸上瑜放下手,坐直身體垂眸,沾滿淚水的手搭在肩膀上,沉默地跟葉慈對視,也不動。
單膝下跪的葉慈抬起眼,目光深邃,雙唇微抿,但絕不是不願意的表情。
陸上瑜心說:這人真是跪著都不像伺候人的,看這渾身的矜貴氣,還以為她才是主子。
這個角度正好能讓葉慈把她紅成兔子眼的雙眸收入眼底,對方眼底情緒纖毫畢現。
無聲傳達出她的意思——你幫我。
不僅葉慈看出她的意思,嚴尚宮更不例外,她心下惴惴。
尊貴的皇帝事事讓人伺候是很正常的,但伺候人的角色換成攝政王親自來就很有問題,若她是個心氣高的,便會覺得折辱。事實上,她們所知的攝政王確實是個心氣高的人物。
或許......陛下這是在考驗攝政王的忠心,看看是否有可用之處?
各個人有各種心思,在心裡上演劇本不一的劇情,可現實上,跟外面對比起來這房間非常安靜,所有人都在眼觀鼻,鼻觀心。
葉慈沒想那麼多,只覺得這樣做派的小皇帝還是有點傲嬌的,巴不得她再嬌氣一點。
抬起手,面巾上未散的溫度沾上微涼的臉龐,熱度跟著轉移。
陸上瑜眼皮一顫,忽而垂下眼不去看近在咫尺的認真面孔,專注地盯著她素色衣裙。
陸上瑜懷疑是熱水太燙的原因,臉有點燙,後來她覺得是面巾太粗糙的原因。
目光跟著她的動作走,素白的手腕在清水中翻騰,淅瀝瀝的擰乾聲音是房裡唯一的聲音。
正在換水的葉慈忽然覺得鼻子痒痒,強忍住打噴嚏的衝動,扭臉沖一旁伺候的宮女吩咐:「將窗關嚴實了,別冷著陛下。」
「是。」靠近窗邊的宮女去把窗戶關嚴實了。
轉過身,繼續心無旁騖的為她淨面。
陸上瑜眼型生的稍顯凌厲,總以端正嚴肅的面孔示人。
現在卻又不一樣的感覺,比如剛哭完的雙眼水光灩瀲,還帶著懵懂的迷離,天生濃密的睫毛根部連成濃黑的眼線。
如果在平時,這會讓本就矚目的眼睛上更增色幾分,顯得銳利有神。
只不過一貫長而直的睫毛被淚水濡濕,又被手背壓彎,卷翹起來,眼尾隨意一瞥,莫名有股楚楚可憐的意味。
紅的殷紅,黑的墨黑,白的如雪,整個人顏色分明,濃烈又不失乾淨,構成這世間獨一無二的好顏色。
最後一次換水完畢,葉慈將方帕疊得整整齊齊,托在掌心裡:「陛下敷一下眼睛吧,不然待明日起來會幹澀紅腫。」
「......」
從頭到尾未發一言的陸上瑜緩緩拿過她手上的帕子,指尖無意擦過對方的掌心。
腰身如貓般舒展,背部往後靠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身形纖細的少女落在這寬大的椅子上,顯得她整個人越發的單薄。
只是待她睜眼看人時,那股脆弱感分毫不存。
葉慈算是看明白了,這根本不是年輕無助的小皇帝,就是暗藏著爪牙狼虎。
隨意的將帕子放在眼皮上,陸上瑜閉眼感受熱度的蒸騰,乾澀腫脹的感覺立時舒緩不少。
葉慈轉頭又對後邊的嚴尚宮吩咐:「勞煩尚宮拿薄毯來。」
「好。」嚴尚宮從驚訝中醒神,應聲而動。
沒想到還真給葉慈勸動了固執的陸上瑜,還能上手給她擦臉,真是奇了怪了。
接過嚴尚宮遞來的薄毯,葉慈展開蓋在她雙腿上,直起腰將披在她背上的外袍攏好,忽然察覺到有如實質的視線,抬眼看去。
收回的手頓了頓,還是陸上瑜放下了面巾,遮擋起變幻莫測的雙眼,首先結束這意味不明的對視。
行吧,小皇帝戒心很重。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陸昭是被心腹背叛而死的原因,她除了對有血脈親緣的弟弟以外,對任何人都很防備,能讓葉慈輕易靠近都是靈魂的默許。
雖然不知道陸上瑜為什麼會是這種性格,但不能著急這一點是肯定的,先消除戒心再說,時間還長慢慢來。
思及此,葉慈道:「陛下,臣告退。」
「你去哪?」沙啞的聲音響起,聲音略急,叫住了欲走的人影。
說完陸上瑜就很後悔,這語氣聽著怎麼那麼古怪,可心理情緒騙不了人,自己就是不希望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