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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腦子肌肉的西乾皇帝一拍腦袋,也有點後怕,就說:「北周不是占了十城嗎?反正都是邊境苦寒之地,劃給他們吧。」
於是就有了今天的丞相獻城。
一身土黃官服的西乾丞相手捧地圖,越眾而出。操心過度的他才不過而立,看起來年歲跟致仕的老商相差不多。
西乾丞相聲音朗朗,聲音嘹亮,對上首二位行臣禮:「西乾使臣柳隆見過北周太后殿下,北周皇帝陛下,問二位安。」
與葉慈對視一眼,得到對方的點頭。
姬雍冠冕上的冕毓微動,視線透過罅隙落在瘦老頭身上:「柳相免禮,平身,代朕問西乾皇帝安。」
君王相稱,或以吾以孤互相稱呼,稍顯謙遜禮待。
這顯然就是壓西乾皇帝一頭的意思。
在做的西乾人臉色微變,柳丞相也不例外,他功夫到家,仍是笑著:「臣定然會向我國陛下傳達您的問候,今日臣來是為獻上十城地圖而來,請北周君上過目。」
西乾眾人但看柳丞相隱而不發,他們也安靜坐好,免生事端。
倒是西乾國的小皇子臉色蒼白,人都快暈過去一樣。
姬雍心下快意,唇角微勾:「呈來。」
「這是按照城池情況繪製的地圖,請君上過目。」
柳相一邊往上走,一邊展開地圖,一卷繪製精緻的地圖徐徐展開。
周圍卻是驟然一靜,靡靡之音也猛地停下,琴師的手掌摁在震顫的琴弦上,戰戰兢兢。
在座各位都在面面相覷,各自交換眼神,而後將目光放在了柳相背影上。
因為這柳相嘴上說著北周君上過目,卻停在了褚太后的面前,把皇帝落在了一旁。
尊太后不尊皇帝,這不就是挑撥離間上頭二位麼。
「……」姬雍笑容收斂,明晰的下頜線緊繃,手抓緊了膝頭衣料,蔽膝上的金線扎著他掌心。
「您看這……」柳相將地圖全部展開,抬頭就對上了葉慈意味深長的雙眼,跟反應過來似的。
側過身對向臉色黑沉的姬雍,柳相愧疚道:「哎喲,臣這連日舟車勞頓,老眼昏花了,二位服制相似,顏色相同,竟叫臣看錯人了……還叫北周陛下勿怪。」
除非眼睛戳瞎了,怎麼能把身材高大的皇帝跟身材窈窕的太后看混。
意思分明是北周是太后拿主意這事傳遍天下,可以拿出來暗刺姬雍肺管子。
姬雍並不想理會他,但不得不理會。
還沒開口,他旁邊的葉慈就說話了,語調冷嘲:「孤也以為極是,柳相老眼昏花上頭了。若是柳相眼神不好使,我北周聖手可以為你診治,別帶病回了西乾,就落下我北周款待不周的名聲。」
柳相被刺得不痛不癢,臉上褶子深了幾分:「不敢不敢,太后殿下言重了,這……」
朝姬雍再三拱手,賠笑道:「這事確實是臣的錯,北周陛下勿怪北周陛下勿怪。」
賠笑了幾句,又有北周朝臣出來緩和氣氛,勉強把這宮宴進行下去。
但誰都清楚,這個疙瘩永遠都在。
……
姬雍回去後,對著滿室清冷長嘆。
黃門郎上前服侍他更衣,有宮女捧著裝著熱水的銅盆侍立,另一個宮女替他擰帕子擦臉,水聲滴答,一雙纖纖玉手托著帕子遞到她面前。
「陛下,請用。」
比帕子更惹眼的,是那雙堪稱完美的雙手。
「……」姬雍伸出的手一頓,眉宇聚攏。
抬眼看著對面垂臉嬌羞的宮女,白皙的皮膚,微翹的鼻頭。這個角度莫名讓他想到譚素穎。
立刻覺得索然無味起來,接過帕子擦了擦臉,就撇回銅盆里。
水濺了她們一臉,全都大驚失色跪下請罪。
「陛下息怒——」
越聽人求饒,姬雍就越煩,總會提醒他今晚發生的事情。不耐揮手道:「聒噪至極,行了全都退下!」
燈熄滅了,姬雍卻翻來覆去一整夜。
只有一句話在腦子裡來來回回過了好幾圈,字句都振聲發聵——「天下只知褚太后,而不知北周陛下。」
天蒙蒙亮時,黃門郎前來侍奉他起身上朝。
一夜沒睡,好不容易有點睡意又被人叫醒,頂著晨露出門。
姬雍罕見泄出一點火氣:「去什麼去,去了又怎樣,又不是朕拿主意,全都看著褚太后的態度,她點頭了,才能事成。」
雙目直視黃門郎驚恐的雙眼,按著他肩膀:「你說,朕這個皇帝當著還有什麼意思?」
……
人的爆發總是日積月累而來的,所有是極端情緒不斷積壓,告訴自己再忍忍看看。
等累積到頂點,忍受不了了,終有一天頂破了壓抑的蓋子,叫人有了孤注一擲的勇氣。
這一次西乾柳相的挑撥還不至於讓他有了放手一搏的勇氣,之前是因為寒食散過得渾渾噩噩。
現在的他,清醒的很。
但從實際來算,真正讓他起來起事之心的,只是一個小細節。
姬雍第一個女人是他宮裡侍奉穿衣宮女,相貌中上,既不柔也不清麗。
一次露水情緣,將她收入後宮。
因而有了第一個孩子,今年才一歲多一點,正是牙牙學語的年紀,長得隨母生得玉雪可愛,逢人就帶笑。
按理來說他是宮裡第一個皇子,怎麼著都得給來跟太后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