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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命百歲,不過是哄騙人的話。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沒人比我更加清楚明白了。」昭帝剛喝完藥,開始犯藥困了,因此說話有點費勁:「我祖父,我曾祖都是因這個病而崩......」
喘了一口長氣後,勉強平復激盪的心緒,他道:「我年歲尚輕,膝下無子。往後繼承皇位的人選得從封地諸侯王里選擇,我就想著什麼時候寫一封詔書將他們都從封地召回來,從中擇其賢良者繼承皇位,好延續我北周江山。」
坐在他對面的女人並沒有反駁他的意思,只是說:「如今大雪封路不說,路遙又酷寒,諸侯王們怕是來不了了,至少要等開春後......御醫說你本就病重,少思少憂,精神好了再提這些。」
昭帝恍然,點點頭:「太后說的是,是我想差了。」
葉慈眉頭皺得更緊,心中衡量起來。
想起勢大的外戚基本沒有什麼好下場,舊主為了皇權穩固,都會對外戚下手。這些話免不了讓她發散思維,皇帝這話的意思是叫自己不要做無謂的事情,在挑選繼承人一事上輕舉妄動?
緊接著,他就讓黃門郎將他的印璽拿了過來:「你去,將暗格中的王璽拿來。」
「是,陛下。」黃門郎領命去辦,托著東西,快步而來。
東西遞到面前,昭帝定定看了許久,才伸出消瘦的雙手,將象徵著帝王權柄的印璽托在手裡,顫顫巍巍的往前一遞。
如獻祭一般決絕,他道:「太后,請——」
罩著金龍環繞金絲罩的四方印璽就朝著太后的方向,盤繞的金龍雙目圓瞪,長須微揚像是微微笑著,正趴在頂部,衝著葉慈的方向齜牙。
揭開這威壓深重的外罩,就是瑩白潤澤的白玉章,它承載著厚重的歷史痕跡,見證了數位北周帝王的昌盛與衰亡,唯一的亮色就是系在騰龍足邊的絳紅色穗子,不用翻開來就能知道底部用小篆篆刻著四個大字——山河永繼。
「陛下這是何意?」葉慈霍然起身,並沒有伸手去接。
這番舉動讓在場的人心頭一震,不少人直接跪下,連葉慈都詫異的看著他。
昭帝神情堅定,絲毫不知自己在幹什麼一樣,又或許是知道仍要如此:「我不在的日子裡,由太后代行帝王職責,安穩我北周朝政,若有反意者,可殺。」
之前太后就是在代行帝王職責,但是這權柄來得不名正言順,接過這方印璽之後,就是名正言順,無人可置喙。
不管緣由,沒人能拒絕無上權力的誘惑,只希望昭帝不要後悔。
出了臨華宮,天色蒙蒙,灰暗天邊染著淺淡的日光。
天光破曉,燦陽高升,日復一日周而復始,永無盡頭之日。
北周祖上信奉金烏,以此為家族圖騰。有時在祭祀的祭詞會將他們的君主比喻為燦爛耀眼至高無上的金烏鳥,但是她身後的君王過沒多久,就再也不能升起了。
「回停鳳殿。」葉慈只看了一眼,就領著人離開。
捧著王璽的拂綠緊隨其後,只覺得手上的王璽重若千斤,忍不住在它面前放輕呼吸,態度恭敬。
這才是正常人對著突如其來的權利的正常反應,分明觸手可及,卻又誠惶誠恐。
停鳳殿內,被先送回來戚元楚早就醒了,為自己驚人的恢復速度感到驚訝。
「太后回來了?」床邊的人一拽打盹的紫玉,推了推她的臂膀:「你快去看看是不是太后回來了......算了,我親自前去迎接,快給我更衣,我不能在太后面前失禮。」
這邊緊張的準備著,那邊葉慈剛下車也不回自己的主殿,馬不停蹄地就往偏殿趕。
身上沾染的藥味都來不及驅散,一面走一面問戚元楚的病情,偏殿侍奉的宮人一一作答。
得知人已經退燒了,葉慈才放下心來,讓其領路。
「東黎衡康見過北周太......啊!」
於是剛一邁進偏殿的葉慈就看見有人翩翩奔來,輕靈的跟花蝴蝶似的,也不知是腿軟還是絆到了裙角,撲通一聲就在自己面前跪下了。
葉慈:「......」
所有人:「......」
這東黎的衡康公主熱情的過分了,沒必要把想抱大腿的意思表現的那麼明顯的。
「膝蓋,好痛......」戚元楚餘光瞧見了眼前做工精緻的裙面,腰間垂下的青玉質地禁步一閃而逝,華美異常的禁步沒能留住她的目光。卻被一對捲雲紋白玉珏吸引了注意力,但閃得太快,根本抓不住那一閃而過的靈光。
滿心滿眼都只有一個想法——距離那麼近,都要撞進對方懷裡了,能清晰感受到對方身上清苦的藥味縈繞在鼻尖,並不覺得難聞,反而有種熟悉的感覺。
不由覺得面上一窘,覺得自己也是病傻了,悄悄扯身邊紫玉的裙角:「還不快扶我起來......」
還沉浸在今早餘韻的紫玉看見葉慈就下意識避讓,被人拉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連忙彎腰去扶。
「啊,是。」
一雙手比她更快,欺霜賽雪的手搭在那石青衣袖上,好似溪澗青石上落下的一捧新雪。
明明隔著好幾層的衣料,戚元楚莫名覺得被觸碰到的地方酥麻滾燙,奇怪的熟悉感又湧上來了,沒等她想明白,那雙手往下一滑就托在戚元楚的手肘處,巧勁一托就把人扶了起來。
葉慈也是哭笑不得,隨手拍拍她膝上弄髒的地方:「生病了還跑那麼快,你看這就摔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