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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慈眨眨眼,如實告知:「回陛下,天色已然不早,且這守陵行宮地處偏僻,恐易生事端,所以這行宮巡邏事宜還需臣去親自安排。」
說著,她看見小皇帝因抿唇而浮現的梨渦,心頭微動,出言試探:「不若稍晚臣再來給陛下請安?」
梨渦消失了,陸上瑜下半張臉舒展不少,語氣仍是淡淡道:「可。」
後來覺得語氣太僵硬,又補充一句:「為朕操勞,攝政王辛苦了。」
這話聽著怎麼那麼陰陽怪氣?
罷了。
陸上瑜都對自己沒轍了,微不可查地輕嘆一聲,耍脾氣般朝她擺擺手,細白的手指捏著邊緣攏了攏外袍,將自己籠罩在寬大的衣袍里,小小的一團。
這般姿態將口是心非表演的淋漓盡致。
「那臣告退。」擦乾手的葉慈唇角勾起輕微的弧度,很快又落了下來。
她沒再說什麼讓陸上瑜尷尬的話,帶著那張嚴肅面孔轉身退了出去。
房門關上的那一刻,陸上瑜就將眼皮上的帕子扯下來拋到水盆邊,因為距離原因,帕子投向水面時濺起些許水花。
點點水花落在地面上,如天女散花。
知道皇帝看起來心情不怎麼好,宮人們越發緘默,努力縮小存在感。
陸上瑜側過臉,柳眉微蹙,看著波浪起伏的水盆,她思考起這段時日的經歷。
並不是如外界傳言那般深居簡出,她少時離宮遊學,見識過天地的寬闊,偶爾回宮與父母相聚,按實際來算跟晉安郡主的交集並不多。
但晉安郡主跟陸昭斗習慣了,對著小孩也恨屋及烏,在大公主面前也沒什麼好臉色,為數不多的幾次見面都不怎麼愉快。
這般心胸狹窄的人沒什麼好計較的,比起表面和善背地陰人的類型,陸上瑜更樂意對著直白的葉慈,起碼不用暗箭難防,不過也不妨礙她討厭這不成熟的長輩就是了。
比起母親是真的想讓葉慈輔佐自己攝政,陸上瑜更加傾向母親是將攝政王當做她的磨刀石和盾牌。
用葉慈作為磨刀石,以此磨鍊她的意志和能力,用葉慈作為盾牌,朝堂爭鬥更多會為了獲得小皇帝的信任和更多的權利,衝著葉慈去。
自古攝政王難為,不論做什麼事情都會被詬病以權謀私,不願放權等罪名。
倒是讓她這個皇帝坐享其成,也不用愧疚,反正……葉慈是真的有反心。
陸上瑜難免想起了那封來自南鄭國書里的內容,無論哪個君主都忘不了的。
粉白的薄唇不悅緊抿,眉毛皺的更緊,周身氣息更加冷了。
當時陸昭已經確認無藥可救,為了加快培養陸上瑜執政,抱病在床的陸昭時不時會跟她講一些政見,在有限的時間裡將她的所有傾囊而授。
來自南鄭的國書也就是在這時候被陸上瑜發現,看完後自然是氣憤不已,生氣過一輪的陸昭冷靜不少,還能給她分析一二。
那封用詞圓滑的南鄭國書簡直用心險惡,先是假得要命的慰問皇帝身體是否安康,又勸北盛不如見好就收,趁早投降過得好年,最後還隱晦暗示南鄭能勝利的原因跟晉安郡主有關。
各種真真假假的事情羅列在一起,氣性上頭的人看了總會信個六七分。
全文一千零三百二十一個字,沒有一個字提到晉安郡主,偏偏叫人聯想到她,要是沒點腦子的人還真看不明白隱藏的寓意。
可偏偏有腦子的人就愛多想,年少時還傳過晉安郡主跟還質子的南鄭皇帝有私情的隱秘,即便這事過去十餘年,早已鮮為人知。
只要罪名定下了,日後陸氏皇族看見這個人,就會不自覺給她添增罪名,直到將她除之而後快。
畢竟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陸昭真就懷疑過葉慈,調查過她是否跟那背叛的心腹是不是有什麼聯繫,真真假假的證據羅列在桌案上,陸上瑜也看過。
但對晉安郡主的信任站了上風,陸昭認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會叛國。
再加上葉慈還是晉安郡主的時候就身中奇毒,九死一生才撿回一條命,陸昭就更不相信。
當然,多疑的人會懷疑這是不是葉慈的苦肉計,畢竟她還是活下來了。
陸昭對長女直言,或許晉安早有反心,但她絕不會通敵叛國,也不會為兒女私情所困擾。
彼時陸上瑜不解,陸昭便提起一件塵封往事。
雖說西境兵權是從長陽王手上接下來的,但兵權跟皇位不一樣,不講究血脈傳承,只講究以武服人。
朝廷憑什麼默認她執掌兵權?
那群老將憑什麼服她?
西境二十萬大軍為什麼服她?
全靠晉安郡主拿命掙來的,不提之後大大小小的戰役,只一件事就夠讓人認可她。
十年前西境入秋,蠻戎賊心不死再度突襲,烽火連天,哀鴻遍野。
所有人都勸晉安郡主退守雁城,年輕的晉安郡主卻不願意。
一是不願這關口陷落,二是不願看雁城數萬百姓喪命鐵蹄之下,就硬犟著那口氣,揚言拼著一條命都要死守雁城城門,都說她年輕氣盛,不知蠻戎的險惡。
幾千人對幾萬人,就三道城門,河水還被下了毒無法飲用,斷水又斷糧。其中艱難不言而喻。晉安郡主都差點餓死。
索性天不絕她,當真以非人的堅定意志等來了援軍,殺了回去。